第240章(1 / 1)

“好。”李修白抬手抚过她微凉的发丝,“待我了结此事,便下诏迎娶你,这次,必给?你一场更风光的大婚。”

萧沉璧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沉默下去。

“怎么?”李修白皱眉,瞥见她素白的衣角后,又改口?,“是孤失言了。你母丧未满,那便先定下婚事,等?到服丧期满之后再行婚仪。”

萧沉璧别开脸,声音低涩:“非要大婚不可吗?如?今这样,不好吗?”

“什么意思??”李修白抚慰的手顿在半空。

这些话萧沉璧在心?底酝酿很久了,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魏博才是我的家,我千辛万苦回到这里,亲人反目,母亲献祭,为这方土地我牺牲了太多,我是一方之主?,更愿留在此地,守护我的子民。”

李修白神色寸寸冷下来:“所以,这些天你全是在算计?你以身为饵,诱孤入局,为你平定内乱。如?今目的达成,便要弃我如?敝履?”

“不是!”萧沉璧急声辩解,“我从未想推开你!只?是你我立场终究不同,各有使命。我只?是不愿放弃一切,被困在深宫。”

李修白冷眼?望着她:“那我呢?你留在这里,我该如?何?”

萧沉璧迎上他目光:“就像现在这般不好吗?我永远只?有你,只?要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相会,何必非要被一个虚名限制住?”

李修白语气掺着淡淡自嘲:“你的意思?是,让孤做你见不得光的情?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萧沉璧,你对其他人都有仁心?,为何独独对孤如?此狠心??”

萧沉璧别开脸:“对不住,我实在无法割舍。这些日子,阿娘临终的话又日夜在我耳边回响,我时常想,若是阿娘当?年没碰上阿爹就好了,或许便不会有这一切……”

“说到底,你终究是不信我。”李修白一语道破。

萧沉璧沉默,没有反驳。

阿爹、阿弟、康苏勒,孙越……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背叛,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阿娘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甚至她和阿弟走到今日,也全是因为这段姻缘,她如?何敢再将全部身心?托付一人?

何况,她也并不想只?做一个内帷妇人。

她声音低下去:“是我的错,一开始我的确算计了你,但后来都是真心?。我没想到阿娘会死……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若是不愿,便从此了断,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修白目光冷然:“你想断便断?世间岂有这般容易之事。你以为孤当?真不敢动魏博?若孤强行拿下此地,连同你一并禁锢,你又能如?何?”

“你不会。”萧沉璧斩钉截铁,“我知你心?性,你与我一样,骨子里不是好战的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会对无辜的百姓动武的。”

“你不要把孤想得太过仁善。”李修白压下翻涌的怒意,冷静道,“便是如?你所说不谈情?分,魏博割据百年,是李唐心?腹之患。你若同孤恩断义绝,孤岂能放心?留此后患?今日你能舍弃我,来日或许便会因势利倒戈,你觉得孤会坐视你壮大,他日剑指长安?”

萧沉璧轻轻叹气,将滑落的披帛往上拢:“你误会了,从前我的确有不臣之心?。但历经种?种?,我看透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魏博这所谓逐鹿中原的世代?使命不过是野心?与私欲的遮羞布!今日我拿起手中之剑,正是为了换来明日天下不必再动干戈,以一战,止百战。若你是昏聩无能之辈,我或许还会取而代?之。可坦诚说,我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既如?此,又何必为自己的虚妄野心?拖累众生??”

“何况,人死如?灯灭,身后虚名于我何用?倘若佛家所言非虚,死后真有奈何桥,那么最尊贵的皇帝和最穷苦的乞儿都要从同一道桥上过,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一碗孟婆汤下肚,又有谁会记得生?前荣辱?”

“故而,这些虚名我已放下。我在意的唯有这一方土地,在乎的也只?有此生?治下百姓的安乐。在我活着时,能护他们安康富足便足矣。我不会再行无谓之举。”

李修白听着她冷静得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语调,猛地攥着她的腰压在窗上:“冠冕堂皇,你总有理?由?。”

“句句属实,你心?知肚明,不是吗?”萧沉璧毫不退让,“否则,你为何不趁势吞并魏博?那些雪片般飞来的长安邸报中,力谏你趁机削藩者,恐怕不在少数吧?”

李修白扯出一个笑:“孤真是不喜太过聪明的人,倘若你愚笨些,哪怕只?装一时糊涂,你我也许都能轻松许多。”

“可我若当?真愚笨,你又岂会钟情?于我?”萧沉璧轻轻握住他的手,满是痛苦与无奈,“你我立场终究相悖,你现在若是娶我,长安的阻力必然不小,既然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何不维持现状?你做你的盛世明君,我做我的边陲节帅。你不必为我妥协朝堂,我也不必折翼在深宫。”

李修白眼?中爱恨交加,爱她庇佑苍生?的仁心?,又恨这份仁心?里竟无他半分立足之地。

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披甲执锐、号令三军的飒爽英姿又历历在目。

她的确不是笼中雀,而是天上鹰。

紧盯片刻后,他缓缓放了手:“为何不能兼得?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魏博节帅,也可为孤的妻。”

“什么?”萧沉璧怔住。

“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让美人执掌半壁江山,不就是两全?”

萧沉璧心?头剧震,万万未曾想他竟有如?此魄力。

她喉间干涩:“……你就不怕我野心?膨胀,不怕你汲汲营营的皇位终有一日被我取而代?之?”

李修白不否认从前的确曾有过疑虑,毕竟她曾杀过他数次。

但这些时日不仅她想通了许多,他也看清了许多。

他转身,望向?窗外?苍茫夜色。

“何不将眼?界放得更远?你我若各守一方,固然可保眼?下太平;但若联手,所能掌控的又岂止这两片疆土?天下之大,何止李唐与魏博?两方之外?,四夷环伺,回纥、吐蕃、南诏……无不虎视眈眈,亟待解决。”

“若得你我同心?,必能裂土封疆,共定寰宇。待九州归一,万邦来朝,长安宫阙上的皇位定然也更宽敞,便是坐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那至高之位,显出其应有的重量,不是吗?”

萧沉璧心?神俱震,仿佛一直遮蔽眼?前的迷雾被骤然拨开,豁然开朗。

历代?先人皆以割据河北、问?鼎中原为终极使命,这信念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可李修白一席话,却指向?了一条从未想过的、更为壮阔的道路。

是啊,天下不止有李唐和魏博,还有更广阔的疆土,他们又何必执着将李唐视为眼?中钉呢?

李修白看见她眼?中燃起的微光,继续道:“何况,你我之盟,不止于疆域,更在于古今。你方才说人死万事空,你在意的唯有此生?百姓苦乐,但你既爱魏博子民,为何不能兼爱苍生?,照彻千秋?”

“一世之功短如?朝露,而百世之功如?长夜明灯。若你我携手,缔造的绝不止是一朝一代?之盛世,更是百代?之人皆可仰望的清明治世。青史之上,你我将并肩而立。你的名字将不仅刻于魏博的石碑之上,更将铸入万民世代?相传的记忆之中。”

“以你我之心?共铸不朽,如?此,岂不远胜于困守一隅、相互猜忌?”

萧沉璧眼?中光华大盛,明明是黑夜,却好似蕴藏着星河一般的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