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狂风乍起,吹起帷帐。
两?方人马透过一丝缝隙看到帐中一地的?血,顿时哗然失色。
“阿娘!”
萧沉璧一怔,随即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将母亲倒下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大夫!快传大夫”
她?双手颤抖地按住母亲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语无伦次:“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您只?需躺着就好,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夫人气息奄奄,声音极轻:“璧儿,这些年,是娘没?用,总是、总是让你受苦……你阿弟是我亲手了结的?,没?教好他,都是我的?过错。如今他死了,从今往后,你再不必这般艰难了……”
“别说了,娘您别说了!”萧沉璧徒劳地堵住那不断涌出热血的?伤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怪我,是我没?护住您,我没?料到阿弟竟会?对您下手……”
“不是小郎。”萧夫人摇头,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歉疚,“娘是自己了断的?,其实,娘骗了你,娘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倒不如用这身血肉为你铺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又岂能活下去?
每多说一个字,萧夫人唇色便苍白一分,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要,我不要!”萧沉璧浑身颤抖,“我不要拿你的?命来?换……”
萧夫人却缓缓笑了:“娘懦弱了一世,临了,能以?此残命换魏博安宁,换我儿前路顺遂,也不枉为节度使之女了……璧儿,往后只?剩你一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萧夫人抚在女儿脸上的?手倏然垂落。
“阿娘”
萧沉璧撕心裂肺,将母亲犹带余温的?身体死死搂入怀中。
四下大乱。
马匹惊惶地嘶鸣,兵士慌乱地奔走,脚步声、惊呼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萧沉璧眼底却空茫一片,眼前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急速褪去、模糊,仿佛她?的?魂魄也随着母亲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彻底抽离,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跪倒在尘土里。
在这喧嚣鼎沸之中,李修白俯身半跪,用玄黑大氅挡在萧沉璧面前,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想哭就哭出来?吧,此刻你什么都不必管,一切有我。”
第68章 长夜灯 青史之上,你我将并肩而立。……
人在悲痛到极致时, 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所有声响都湮灭了,眼?前一片茫然,像雪崩后万籁俱寂的荒原。
萧沉璧明白李修白是一片好意, 却只?是摇了摇头, 神色异常平静:“不,你替我护好阿娘。”
这是阿娘以血肉为她铺就的路,最后一段,她要亲自走。
她将母亲的头颅轻轻托放在李修白臂弯, 随即起身,拔刀出鞘。
“逆首萧怀谏已伏诛!凡放下兵刃者, 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自萧怀谏倒下的那一刻,魏博军心?已然溃散。
眼?前这位满身血污、眼?神枯寂的郡主?,是魏博萧氏主?支唯一存续的血脉。
更何况, 她身后还有天朝太子坐镇。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多数士兵陆续丢下兵器, 噼啪作响, 如?同冰雹砸落。
也有负隅顽抗的,被萧沉璧当?场斩杀。
之后,她没有丝毫停滞,率最精锐的亲卫策马杀进魏州,直闯节度使府,迅速掌控印信虎符, 以萧氏正统之名接管十万天雄军。
高压之下,镇将们见大势已去,纷纷不再挣扎,还算乖顺地交了兵符。
两日内, 天雄兵基本被萧沉璧接管。
然而也有一些人还在做困兽之斗,比如?康苏勒的父亲康钹,还在做他的复国春秋大梦,自恃兵力,妄图趁乱割据,公然据守坊市,打出“为帅报仇”的旗号悍然造反。
萧沉璧毫不手软,亲点三千精骑前去诛杀逆党。
没有劝降,没有废话,只?有酷烈的镇压。
厮杀短暂而残酷,次日,康钹的头被长矛挑起,高悬于魏州北门之上。
所有心?存侥幸,或是从前为虎作伥者,要么连夜奔逃,要么蜷缩不出,再无人敢直面其锋。
历经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征伐与镇压,魏州城终于暂归平静。
萧沉璧又回到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节度使府,坐在了曾经属于父亲、后又属于阿弟的位子上。
此时,李修白命人将萧夫人的遗体小心?敛入冰棺,一路严密护送,停灵于节度使府正堂。
连撑数日的萧沉璧,在见到母亲棺椁的刹那,终于再难支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萧沉璧这一觉睡得极长,长到仿佛重走了前半生?。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柿红的时节。
那年的柿子结得分外?多,也分外?大,沉甸甸地压弯枝头,比阿弟圆润的脸蛋还要饱满。
阿弟贪吃,整张脸埋进柿肉里,汁水沾了满腮,鼻尖都染得通红。
她指着他笑得直不起腰,阿弟也不甘示弱,笑她唇上沾了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