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结果便出来?了。
医官掀帘而出,面色灰败,对着焦急的老王妃低声道?:“夫人性命暂且无虞,但?……小产了。王妃,请节哀。”
老王妃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幸而李修白?早有?安排,随侍的仆妇立刻上前给她喂下一颗安神的丸药。
消息立刻回禀圣人,紫云楼内顿时无比凝重。
李俨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你再说?一遍。”
医官扑通跪倒:“禀陛下!今日风急浪高,曲江池下乱流纵横,凶险万分,臣竭尽全力施针用?药方为夫人止住血崩之势。至于小殿下……只怕在夫人在意外落水遭巨浪冲击的那一刻便已滑脱。臣实在回天乏术!恳请陛下恕罪!”
圣人默然片刻:“全力诊治!务必治好长平王侧妃!”
“臣遵旨。”医官如蒙大赦,叩首领命。
一番话听得在场贵女们无不花容失色。当着圣人的面,众人虽不敢公然议论,但?目光却齐齐看向那始作?俑者,岐王妃卢氏。当时混乱,但?那声凄厉的叫喊可是?不少人都听到?了!
梁国夫人素与萧沉璧交好,又最是?耿直,率先发难:“医官不在当场,不明就里,所以说?是?意外落水,可妾身就在近旁,听得真真切切,长平王侧妃落水前,分明惊慌喊了一句‘卢姐姐为何推我’!这长安城里,姓卢的五姓贵女,当时又恰在侧妃身边的,除了岐王妃再无他人,此事?,恐怕还得请岐王妃当众说?个?明白?!”
岐王妃自听到?小产二字便已手脚冰凉,此刻更是?如芒在背,强撑着辩驳:“本宫没有?!是?她自己失足落水,与本宫何干!”
梁国夫人冷笑一声:“自己失足?侧妃对这腹中皇嗣何等珍视众人有?目共睹。况且,不久前因撞衫,侧妃遭王妃好一顿冷落,究竟是?意外失足,还是?有?人趁着混乱蓄意谋害,王妃心中最是?清楚!”
岐王妃一时语塞。当时人群推搡拥挤,混乱不堪,她与叶氏女一同被挤到?了柳树后。她向来?鄙夷此女出身,厌恶地甩开了对方拉扯的手,力道?似乎并不重,怎会就跌落了呢?
但?无论如何,甩开叶氏女这事?她绝不能承认。
她昂起下巴:“梁国夫人慎言!夫人焉知此女不是?自知保不住皇嗣,故意污蔑本宫?又或者,她从头?到?尾便是?在设局构陷,本宫才是?入了她的圈套!”
梁国夫人挑眉:“王妃是?说?侧妃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顾皇嗣性命,特意挑在这曲江池最凶险的时刻跳下去,就为陷害于你?这话说?出来?,王妃自己信么?”
岐王妃梗着脖子:“本宫出身范阳卢氏,诗礼传家,家学渊源深厚,岂会行此卑劣之事??本宫不屑管他人心思!没做便是?没做!”
她刻意强调“范阳卢氏”,这四个?字是?她最大的底气。
贞观时,太宗曾改氏族志,将?皇室的陇西李氏提到?首位,其他五姓则往后排,就是?为了压一压这些老牌世家的气焰。
书册虽好改,人心却难易,官员们还是?纷纷以能与五姓结亲为荣耀。
当年有?位宰相薛元超,已经位极人臣,死前却还在感叹:“吾不才,富贵过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
由此观之,卢氏自诩高贵也不是?毫无缘由。
但?此言一出,却惹恼了在场众多非五姓的贵女。往日被这位岐王妃轻视排挤的记忆涌上心头?,众人眼中皆露厌恶之色。圣人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最好颜面,此事?若坐实,必成皇家丑闻。
梁国公夫人还要再质问。
“够了!”李俨厉声打断,“御宴之上喧哗成何体统?卢氏纵非存心,此事?却因你而起,罪责难逃!即日起禁足三月,抄录《女诫》百遍,好好学学何谓‘德容言功’!”
岐王妃也想争辩,圣人身边的王德妃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只得将?满腹不甘咽下,咬牙跪地:“臣妾领旨谢恩。”
一场震动朝野的小产风波至此以岐王妃受罚告终。
同时,圣人为安抚长平王府,下旨为叶氏女加封“嘉懿夫人”之号,并赐下无数金银珍宝、绫罗绸缎。
经此一闹,端阳大宴自然无法继续,圣人头?风发作?,干脆起驾回宫,其余人等也各自散去。
长平王府
宴会散后,萧沉璧便被小心护送回薜荔院静养。
不明真相的老王妃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疼地宽慰:“好孩子,莫要伤心过度。你们年纪都轻,养好了身子,孩子总会再有?的。”
李汝珍则满腔悲愤,恨不能立刻去寻岐王妃报仇:“什么失手,岐王妃分明是?存心谋害!不杀她如何能解心头?之恨!”
萧沉璧还未开口,李清沅已厉声呵斥:“胡闹!圣裁已下,岂容你生事??安分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准去!”
李汝珍还想争辩,萧沉璧虚弱地咳了两声,轻声道?:“小姑莫要为我犯险。圣恩浩荡,对妾身已是?优渥,至于真相如何,我们心中有?数便好。”
李汝珍不再冲动:“嫂嫂就是?太心软,才叫人这般欺负!都怪我,当时人太多了,我一时没能看住嫂嫂,才叫嫂嫂出了事?,嫂嫂打我骂我都好,都是?汝珍没用?,叫兄长的孩子没了!”
萧沉璧当时是?故意甩开李汝珍的,她轻抚自己的小腹,泫然欲泣:“天意弄人,妾谁也不怪,怪只怪自己没这个?福气……”
老王妃见?她如此,更是?心疼如绞,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傻孩子,莫说?这丧气话,你安心将?养,身子好了,福气自然就来?了。”
萧沉璧顺势将?头?轻轻靠在老王妃肩上,泪珠滚落:“能得婆母这般怜惜,妾身实在感激涕零。妾身父母双亡,孤身漂泊长安,全赖婆母收容庇护。如今却连夫君的骨血都护不住,实在愧对婆母,更无颜面对夫君,在水下腹痛如绞时,妾身真是?恨不得随那孩子去了才好……”
老王妃被她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心都要碎了,搂着她道?:“这如何能怪你?汝珍说?得对,你就是?太良善了,阿郎若敢有?半句怨言,我第一个?不饶他。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半个?娘,圣人也给你加了封号,这扶正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不能总让你受这委屈!”
萧沉璧心头?微动,若成了正妃,筹码似乎更大,至少能让李修白?在想杀她时掂量掂量。
心里这般想,她嘴上却连称“不敢当”,眼泪扑簌簌掉个?不停,惹得老王妃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众人轮番劝慰一番,此时,李修白?也已换下湿衣,来?到?内室,老王妃便叫一屋子人都出去,给他们夫妇二人留下说?话的余地。
室内只余二人。
萧沉璧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衬得眼睫愈发浓黑。
她声音带着疲惫:“劳烦给我倒杯水。”
李修白?声音平淡无波:“是?我。”
萧沉璧缓缓掀开眼帘,眸中带着一丝倦怠:“我知道?。方才应付众人,说?了太多话,口干得很,手上没力气。殿下连杯水也不肯赏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