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沉重的历史阴影压在每个人心头。

良久,才有一名参将低声打破沉默,语气复杂:“听闻……听闻陛下本欲御驾亲征,以雪前耻,是众位大臣以死相谏,方才作罢。这才派了兵部尚书白齐大人押送粮草前来,并……重新启用了云帅您。”

云崇安从沉重的历史中抽回思绪,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问道:“白大人何时能到?”

旁边一员偏将答道,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轻慢:“最快明日。不过……白大人是文官出身,云帅您是知道的,听闻这一路疾驰,大腿内侧都磨破了,怕是……”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云崇安却正色道:“休得胡言!白大人虽为文臣,却绝非纸上谈兵之辈。昔日与我同赴荆襄平乱,他长于谋略,精于算计,于钱粮调度、大局谋划更是无人能及,实乃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对付瓦剌,或许正需他这般缜密的思维,从另一个角度寻得破敌之法。”

他环视帐中诸将,斩钉截铁地下令:“在白大人抵达之前,各部谨守营寨,加固工事,按兵不动。但全军需加紧操练,特别是针对骑兵突袭和反包围的阵型演练,不得有丝毫懈怠!待白大人一到,再共商破敌大计!”

“末将遵命!”众将凛然应声,帐中重新弥漫起临战前的严肃与斗志。

白齐来得极快,风尘未洗,只匆匆用了些简单的饭食,便第一时间赶来主帅大帐拜见云崇安。

他一入帐中,便对着正凝视图的云崇安躬身下拜,态度极为诚恳:“下官督办粮草,兼程而至,终究是来迟了一步,未能及早与国公商议军务,还请国公恕罪。”

云崇安闻声转身,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白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何罪之有!你一路疾驰,鞍马劳顿,为何不先好生歇息片刻再过来?”

白齐就着云崇安的手站起身,神色凝重,语气急切:“一来是深知国公鏖战心切,白某早到一刻,或能早一刻为您分忧;二来……驱逐瓦剌、稳定北疆确已刻不容缓。想必国公也已听闻,陛下在京城忧心如焚,甚至……甚至一度欲效仿先辈,意欲御驾亲征。若非众臣苦谏,恐已动身。局势之紧迫,由是可见。”

云崇安闻言,目光沉稳,语气坚定地宽慰道:“白大人放心。当今陛下,非是昔年英宗。陛下虽年轻,却胸怀韬略,处事极有章法,纵使亲临前线,也必是筹谋周全、谨慎而行,绝不会冲动冒进。这一点,你我当深信不疑。”

白齐听着云崇安沉稳有力的话语,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信任,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不禁长舒一口气,颔首道:“听国公如此说,下官顿觉豁然开朗,心中这块大石,总算能稍稍放下了。”

第123章 两个新兵蛋子

王参将猛地掀帘闯入主帅大帐,声音急切甚至带着几分荒唐:“云帅!外头……外头打起来了!两个刚入伍没几天的新兵蛋子,竟敢和马千户叫板,现在打得不可开交,拉都拉不住!其中一个看着细皮嫩肉、说话都带点娘娘腔的,还嚷嚷着非要见您不可!”

云崇安眉头骤然锁紧,霍然起身:“什么?新兵敢和千户动手?反了他们了!走,去看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帐外空地上早已乱作一团。十数人扭打在一处,尘土飞扬,喝骂声、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云崇安面色铁青,运足中气,猛地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

如同惊雷炸响,混乱的场面瞬间定格。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僵在原地,慌忙分开。

“成何体统!”云崇安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士兵,“瓦剌大军压境,烽火燃眉,你们倒有闲心在这里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们的力气、你们的血性,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马千户喘着粗气,一把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单膝跪地,愤愤不平地抱拳道:“云帅!您来得正好!这两个新兵蛋子,竟敢公然质疑末将的骑术,还大放厥词,说末将的战术狗屁不通!他们才吃了几天军粮,懂什么行军打仗?云帅,您可得为末将主持公道!”

云崇安锐利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那两个格外“醒目”的新兵身上纵然满脸尘土,衣着狼狈,但那身形轮廓,不是他那胆大包天的女儿云昭和金州赵家那小子赵泽,还能是谁!

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干咳一声,维持着主帅的威严:“你们两个!跟我到帐中来!其余人等都散了,各归各位!若再有无故滋事者,军法从事!”

马千户犹自不服,粗声嚷道:“云帅!这两个以下犯上的新兵,按律当杖责二十!您为何单独叫走他们?这不公!”

随后赶到的白齐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马千户!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岂能因口角之争便随意杖责士卒?你身为千户,当以大局为重,岂可如此意气用事!”

马千户被白齐一番训斥,虽仍面露不忿,却也不敢再多言,这场风波暂且被压下。周围围观的士兵们窃窃私语,目光大多落在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身上,只觉得这二人虽身手利落、胆气过人,但细看确实过于清秀文弱,难怪被马千户讥讽为“娘娘腔”。

无人能想到,那其中一人竟是女儿身,且还是主帅的掌上明珠。

云昭还不忘回头瞪了那马千户一眼,才与赵泽交换了一个眼神,乖乖跟着云崇安进了主帅大帐。

白齐心思缜密,随后而来,并示意帐外亲兵退远些值守。

一进帐内,隔绝了外界视线,云崇安看着眼前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压低了声音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竟敢在军营里跟千户动手?!”

云昭立刻凑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又理直气壮:“爹爹,我们也是想出一份力嘛!金州的日子太安逸,无聊得紧。何况瓦剌犯境,保家卫国,人人有责!那个马千户,先前就差点中了瓦剌人的诱敌之计,被包了饺子,今日又不听劝,非要带着人往陷阱里冲,我拦下他,反而说我不懂!难道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去送死吗?”

云崇安目光转向赵泽,语气严肃:“你们来了多久了?嗯?”

赵泽老老实实回答:“比伯父您晚到了两日。我们……我们是趁着军中募兵,悄悄混进来的。阿昭所言句句属实,那马千户确实有些冲动,战术安排上欠缺考量。”

云崇安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坐下:“你们这就是胡闹!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定是偷跑出来的!你母亲可知情?”

云昭连忙倒了一杯热茶,恭敬地递给父亲:“爹爹,您消消气。我们向您保证,绝不胡乱冒险,一定惜命,一切都听您指挥。我们一起打退瓦剌,然后一起平平安安回金州,好不好?”

云崇安接过茶杯,看着女儿眼中坚定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无奈道:“现在这情形,我还能硬把你们撵回去不成?罢了!从现在起,你们俩就调到我帐前听用,给我老老实实守着帅帐!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这简直是胡闹至极!但他别无他法。

云昭与赵泽对视一眼,知道这已是父亲最大的让步,只能先行应下:“是!”虽然做不成冲锋陷阵的锐士,能留在帅帐,总比被赶走强。

赵泽又补充道:“云伯父放心,这一路前来,我都护着阿昭,她未曾受过半点伤。”

云崇安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向赵泽:“你素来是个稳重的孩子,这次怎么也跟着她一起胡闹?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赵泽神色诚恳,甚至带着点豁出去的坦然:“伯父放心,我离家时留书说是外出游历,父母并不知我来了宣化。他们……暂时应是不知的。”

云崇安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感无力:“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迟早会知道!你们两个,先去洗漱整顿一下,我让人给你们安排营帐。只是如今营中帐幕紧张,你们恐怕得……”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意识到不妥,“不行不行,男女有别,岂能同帐!”

赵泽立刻躬身,十分懂事地接口:“云伯父不必为难。我与其他兵士挤一挤便是,让阿昭单独住一个小帐。她毕竟是女子,诸多不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帐外无人能听见这惊天秘密。

整个军营之中,除了他们三人,再无第四人知晓云昭的真实身份,这既是一种保护,也潜藏着莫大的风险。

第124章 陛下也来了宣化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云崇安凝重而疲惫的面容。

白齐静立一旁,目光扫过帐外隐约可见的巡逻兵士身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主帅不必过于忧虑,云姑娘的身份,下官会守口如瓶。昔日京中曾有幸见过姑娘几面,故而认得出来。”

云崇安揉了揉眉心,叹道:“军营重地,向来严禁女子入内,这是铁律。阿昭这孩子……实在是胡闹!我会尽快寻个由头,让她回去。”

白齐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深沉的思虑:“只怕……云姑娘性情刚烈,既已至此,未必肯轻易离开。况且,下官猜测,陛下……或许也已不在京中了。”

云崇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什么?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