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三月底,春意渐去,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塘边细柳春树抽新,翠色迷人。

这几日府里院中的小菜涨势喜人,沈娥日日大早起来忙活,心绪愈发宽松。是以今日早早便到了飞燕亭。

这飞燕亭乃前朝皇帝所建,一眼看上去尽是亭台楼阁,一路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瞧着便觉得气势磅礴。再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朱阁高建,伴假山翠水,凿一活水经由亭外西山而下,水声叮咚,汩汩而流。复前行,一宽大院落,内设各色花卉,唯牡丹国色夺目,余不可与其相争。

沈娥在院中坐着,侍从早早设了殿席,进来便自顾坐下。一时无趣,她索性拈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但还未消停多久,就来了事。

“我表哥呢?怎的就你一人来了?”

面前的女子下着鹅黄色刺绣妆花裙,上着菊文上裳,腰带五彩麟鱼佩,系白锦刺花绒带子。梳了十字髻,头戴金丝簇绒花,碧玉芙蓉簪,连带一双金丝曜蓝月牙耳环。此时她一双新月眉微紧,朱唇微动,不满的扫了扫她道。

沈娥今日穿的素净,头上只戴了根雕刻巧妙,栩栩如生的木兰簪子,绾了单云髻,看着清雅端庄。身上又只着了青绿色的宽袖裙衫,外不罩任何雕饰,却又透出股“出淤泥而不染”的美来。

“表妹似乎又忘了规矩。”

沈娥坐在圈椅里,吃了几块绿豆糕,此时只觉得腻得慌,满月在一侧看着急忙递茶过去,她喝了一口有些呛。心底对着柳鸢儿着实是有些不耐,失了心思直接道。

“你”柳鸢儿又是气得瞪圆了眼,今日她穿的鲜亮,如今脾气一起来,却也多了几分生动活泼。她要发怒,心里却还惦记着谢时浔不敢再耍性子,瞥眼见到不远处自己的玩伴已经提步过来了。心中一紧,赶忙松了口,带着些急促道:“表……表嫂,表哥可来了?”

沈娥瞧的有趣,也知若是再逗弄一番,这姑娘怕是真要恼了,索性直接道:“放心吧,你表哥朝中有事,今日过不来。”

听见谢时浔今日过不来,柳鸢儿脸上的神色即刻就垮了下来。扯唇朝她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压下来 ,一时间倒叫沈娥看得轻笑出声。

说来那日夜里燃灯,她主动与谢时浔交待了这事,那人却有些复杂的瞥了她一眼。

“这春熙宴,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

彼时沈娥揽着被子躺在里边,说得正起劲儿,耳侧却倏然落下这么一句不轻不重,却挠得耳尖轻痒,微微发红。

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道:“怎的,你这般紧张,是怕我这乡野村妇给你这太常卿丢人是吗?”

灯下火光微暗,跳动的火苗映照在他侧脸上,瀑发垂在双肩,一双眸子似也被染了温度。谢时浔头一次没不搭理她,反而是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沈兰姝,你可想过,这等盛会,长公主也可能会去?若是那春熙宴的帖子便是她吩咐的,你又该作何反应?”

她不记得后边自己回了什么,只是心跳的厉害,软被温暖,眼前渐渐就迷离起来。临睡前,她才倦着声音朝那人懒懒问了句:“谢时浔,我会死吗?”

“不会!”

那人的声音从暗色中传过来,照样冷冽,却坚定的让她心安。

“鸢儿,你怎么在这儿?”

回忆被清脆的声响倏然打破。

不远处的两三个穿着靓丽衣衫的女子已经过来了,身侧跟着几位丫鬟。听见声响,沈娥抬眼看过去,都是些俏丽佳人,一时间看上去倒是颇为养眼,想是都来这飞燕亭踏青赏花。

“没什么。”柳鸢儿见人过来,也不好多说,冷冷应了一句,便甩了袖子轻哼一声,往别处去了。

几位贵女看的一愣,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沈娥是何身份,不好出声。索性对着沈娥齐齐行了个礼,便随着柳鸢儿去了。

见状,沈娥也急忙起身回礼,见人走了,才懒懒靠回圈椅里。

休息了半晌,沈娥听见往来的贵女说着那后山上种了漫山桃花,此时开得极盛,入目尽是艳红色,灼了人目光。

她一听便来了兴趣,急忙起身拉着满月往后山上去。

要到后山得先绕过一处亭台,亭台边凿了个荷花池子,此时站在池子周围喂鱼赏花的贵女倒也不少,各色绝丽站在一处,倒是自成了一道风景。

“怎么,如今这庶女也能登得上台面了?”

沈娥刚从廊上拐角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道有些尖锐刻薄的声响,她听得皱眉,急忙往那边看过去。

隔着廊上扶栏,不远处便是亭台,只有零星几个世家女子坐着,可此时神色均是朝着亭台之下的荷花池旁看去。

沈娥步子快了些,走到亭台里,匆匆瞥见亭台中的置着的案桌糕点,绕过竖着的屏风,便来了亭子凭栏处,远望过去。

荷花池周遭人头攒动,依稀间只能瞧见为首一个穿着大红色梅花络纹裙,外罩季月银白薄衫衣头戴艳色鎏金珠饰的女子。看上去身份定是不低的,此时一只步摇微晃,那女子便伸手一巴掌扇了出去,跋扈张扬得很。

沈娥看的侧脸微疼,轻“嘶”一声。

这年头打人这般常见的?

被那跋扈女子拉住的是名身姿单薄的女子,此时正凝着一双柳叶眉,眉间戾气渐重,已扇了一巴掌却还是不如意,抬手朝着另外半张脸又扇了出去。

“若非王姐姐大度,你不过一个庶女,难道还能来这春熙宴吗?如今你竟不知感恩,还妄想端了热茶泼到嫡姐脸上,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便和你那府中低贱的姨娘一般,上不了台面!”

旁侧一个穿着白色月牙衫的长脸竖眉女子窜出来,长相看着颇有些刻薄尖利,此时倏然起了一句,愈发叫人离远了些。

不过这么一句话抛出来,恍若石子扔进水潭,刹那间便泛起涟漪来,一圈圈荡出去,喧闹声交杂起来。

沈娥听的眉头直皱,瞥眼却见那女子已经恍若提线木偶,被唤来的粗使婆子架了起来,跪在那跋扈女子面前,偏周遭冷眼以对的人只多不少。

她自知自己如今“谢夫人”这头衔来路不正,而这腌臜事自己暂且不知来由,若是匆忙出头怕是会惹上一身臊。是以沈娥虽心中烦躁,却还是压了下来。

亭台另一侧,站着位身着浅粉色荷叶裙,外挂云牙海棠刺绣衫,生得潋滟绝丽,透出几分倾人城的美貌,就叫周遭掠过的人眼底亮了几分。

“这王罗玉虽是内阁学士王肱的嫡女,可也确是太过跋扈……她这庶妹虽不知是做了何事惹恼她,可如此打压却也叫人看着太过心惊,不免心生怜惜。”

温浅的声音响起,旁侧站的是位竖着高马尾,穿着窄袖月牙色锦袍的女子,身材高挑,眉眼冷冽英俊,五官挺出一股英气,这装扮与周遭的贵女多有不同,显得特立独行,倒叫过往的人频频回头。

此时浅粉色衣裙女子声音微落,她也只是冷冷抬起一眼,语气不辨喜怒:“确实太聒噪了些。”

浅粉色衣裙女子知道她的个性,由始至终便是如此寡言,此时也只是摇了摇头便抬眼继续往下看去。

王罗漪被嫡姐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可她却不敢喊停。肩膀看似是被两个粗实婆子架起来,但这两个刁奴怎会安分,早已偷偷用手拧起了背后的细肉。

王罗漪疼的钻心,却只得咬牙忍着。她不敢痛呼出声,只因若让王罗玉听见看见了,心底更不会怜惜,只会愈发变本加厉的摆弄羞辱她,直至被她看够了,玩腻了,才会大发慈悲让她又灰溜溜的滚回府上的破院子里。

上一次她与她到京郊城外踏青,因着贵人相助,叫她派来的人失了手。便对着她愈发没有好脸色,日日在府中开销琐碎上克扣她,来春熙宴之前,她便早已被罚了三天的祠堂,膝盖青紫,几乎站不起来,是她用冰敷了整整一夜,今日才稍稍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