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书捏着帕子的指尖倏然一僵。
“抑或说,你二人真觉得,我真会信了你们去别庄办事的借口?”
沈娥眉目沉沉。
琴书一身武功不低,显然是被人训练过的。而荷画虽说看着与寻常的丫鬟无异,可若论攻心之举,无人能左右,只要稍一猜想,便知荷画也定不是个普通丫鬟。
且二人均在她遭劫持后便消失不见,虽是用了去“别庄办事”的借口,可时间久了也太过牵强。唯一的理由便是她二人受了那人的授意,去办了件另外的要事。
若是从前,她必定觉得是因为自己无足轻重,琴书与荷画才被那人调远。
可如今看来……谢时浔不在,定是身上出了要事,不得不离开。而他离开,却派这两人前来她身边,倒让人有些莫名的猜想……
“夫人恕罪……”半晌,琴书一马当先半跪在她面前,垂目却语气认真道,“奴婢并非自作聪明,一叶障目。自那日夫人被歹人劫持之日起,奴婢心中便夜夜生悔,若非奴婢自作聪明,夫人也不会落入当年的险境”
“这半年,他将你们送去哪儿了?”
沈娥语气沉沉。
琴书语气一滞,启唇却说不出声。
“荷画,你说!”
“……夫人,并非是大人的旨意,是我与琴书姐姐在外受罚,只愿能有机会再度来到夫人身边,好让夫人安顺……夫人,所以请您千万要顾好自身!”
荷画不再笑眼盈盈,正色起来眉眼间亦有些许冷意,彼时微微抬眼直直看着她道。
沈娥舌尖被唇齿轻咬,传来一丝清晰的疼痛感。她知晓这二人话中多半没几句属实,可依稀能猜出,她二人怕是因着当日她受劫持之事,受了不少磋磨。可如今并无怨意,倒是让她瞧出几分深深的愧疚。
“……罢了,你二人快起来吧。”半晌,沈娥接过琴书捏着的锦帕,温声道。
两人虽然怔愣,可心下还是微微松了些,又急忙侍候她洗漱。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宫里出了变动。”
荷画为沈娥簪上最后一根发簪,便倏然听见她淡淡撇下一句。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谢时浔。而后半句“是不是宫中出了事”,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荷画稍顿,眼底神色一暗,并未出声。侍候在一侧的琴书,知晓这事情怕是瞒不过去,便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
“夫人,宫里出了大事,大人恐怕有难……”
说着,琴书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沈娥。
*
“当啷”铁链的声音在阴湿黑暗中的牢狱中回响。
墙上的油灯灯火飘忽,水滴声一滴滴落地。谢时浔靠坐在监狱的冷墙处,身下垫着半干的枯草。衣衫仍旧是他受召进宫的那套玄衣。彼时他曲着腿,头微微下垂,敛眉隐在暗色中。
“国师大人。”
寂静无声的牢狱蓦地响起一句恭维话,谢时浔眼睫微颤,稍稍抬起眼,耳畔落下沉而轻的走路声。不过一刻便是牢房门的铁锁倏地被人打开,他眼前亦落下一层阴影。
顺着油灯暗淡的火焰,映照出来人的身影,以及半张堪堪能分辨出来的银质面具。
“呵,”他低笑,“国师大人如今来这牢狱里探望谢某,所谓何事?”
萧卿和淡淡扫他一眼,随即从袖中掏出
一件东西……谢时浔看的分明,那是圣旨。
萧卿和展开圣旨,语气掷地有声:“罪臣谢时浔接旨!”
谢时浔抬眼,却未有动作,只是眸底神色沉如万丈深渊,恍若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萧卿和倒也不管,只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罪臣谢时浔,列数十条罪状……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今特赐毒酒一杯,以儆效尤!”
说罢,收了圣旨。
他一侧站着狱卒,手里端着托盘,盘中则有杯酒盏,显然便是圣上御赐的那杯“毒酒”了。
萧卿和抬手,示意狱卒将那酒盏置于谢时浔身前,他便又道:“下去吧,我且来送谢大人最后一程。”
狱卒依言下去。
“……谢大人,你该上路了。”
萧卿和语气冷而淡,如“你该用膳”一般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哈哈……”谢时浔忽的低低笑出声,抬手握上盘中的那杯酒盏,又倏然道:“萧卿和……或者说,该叫你周卿和?”
萧卿和目光一冷,周身气质愈发冷冽,却依旧是那番淡然模样:“谢大人,话多的人,死的都不会怎么好看,不是吗?”
“是吗?那作为前太子遗孤的你,苦心蛰伏多年,不惜在江南一带水中下毒,为了声名又给京中百姓投毒,只为了那个‘圣君’的称呼,以及那些百姓的支持。甚至刻意引诱圣上习长生之术,好让周宸日渐昏庸,为你与太子那‘篡位’的谋乱,寻个借口”
“谢大人,无水之鱼求死挣扎,着实好看。”萧卿和眼底终于覆上一丝犀利,语气却仍是淡然,出声打断。
“你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谢时浔,残兵败将罢了,今日这西天我亲自送你登……”
“好,那谢某就在无间地狱等着看看,周小太孙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哈哈……”
话罢,谢时浔抬手执起酒盏一饮而下,最后落地是酒盏从他手中脱落坠在地上的轻响,以及逐渐消逝的呼吸声。
萧卿和背对着他,彼时微微甩袖。对面的油灯仍在“噼里啪啦”的燃,映照在他有些冷冽的脸上。
“兰姝,从始至终都只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