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沈姑娘不妨直说?”

莫红瑜的性格与她平日里拿的那把杀猪刀一般,手起刀落,骨头与猪肉便分割开,干净利落,出奇的爽朗。

“我想办一个‘婚介所’,可这‘婚介所’中我还缺几位帮衬的人手,不知莫大娘可愿与我一同兴办?”

“婚介所?”

后边的话莫红瑜是听懂了,心底有些受宠若惊。可很快,面上一愣,“婚介所”一词她从未听过,更遑论要与沈娥一同兴办?

沈娥知她心中所想,连忙解释:“这婚介所,若说通俗点的说法,便是将‘私媒’齐聚一堂,好为城中的女子说亲。但同时,我们办的这‘婚介所’还将收留大批被夫家休弃,或是和离,抑或是被母家怨怼后不知去往何处的女子。更要为被夫家虐待,打骂……日常受到磋磨的女子鸣冤……”

听她絮絮说来,莫红瑜适才听见“私媒”二字之时,眉头便紧紧皱起,想要出声打断。可仍瞥见沈娥认真的神情,莫红瑜还是按捺住仔细听了下去。

“收留”“鸣冤”“去处”……几个词被沈娥一一道出,话落一次,莫红瑜眼中便愈亮一分。

待沈娥话落,“砰!”莫红瑜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到桌案上,在一旁为沈娥斟茶的满月听得身子一颤,手中茶盏的翠色茶水微微撒出来一些,倒是沈娥自个儿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她知道,今日自己来的这一趟,算是值了。

这莫大娘与她,果真是同道中人。

“苏姑娘有此想,在下先替这全天下的姑娘拜谢一番!”

说到此处,莫红瑜眼中原本的温吞柔和尽数褪去,倒是显现出她在砧板上割猪肉分骨头的“杀伐果断”来,登时立起身,站在沈娥面前,抬手便跪了下去。

沈娥心中一惊,急忙起身伸手过去扶,道:“莫大娘这是为何?跪天跪地跪父母,我沈某可万万受不起莫大娘您这一拜!”

沈娥急急伸出去的手,却被莫红瑜拦回来。她眼中仍盛着方才的光亮,连带着岁月的沧桑仿佛也拂去了大半。

莫红瑜双膝跪在沈娥跟前,正色出声。

“我这一拜,跪的不是天不是地,更不是父母。而是跪这世间女子婚姻的自由!”

此话一出,沈娥的手微僵,后续不再用力,微微垂下去。

一侧的满月不识字,方才也大半听不懂自家夫人与莫红瑜讲的是些什么。可这句话,她却没来由听懂了些,眼底登时泛起光亮,有些兴致勃勃的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娥身侧,细细听着。

莫红瑜继续道。

“这世间的女子,不知凡几,年年月月在夫君家操持,贫贱者,或夫死托孤无以为生,或日日乞食不知前路。富贵者,或身居高门大院与小

妾争风吃醋,或掌中奎管财权却不知府外为何物。”

“沈姑娘,或许您不相信,我莫某也曾识过字,读过书。”说着,莫红瑜忽的轻笑一声,眼底的笑意碎成星,一片铺开,抬起眼对上沈娥的视线,语气有些感慨的脱口。

“我信。”沈娥摇头,坚定道。

似是没料到沈娥会是这般反应,莫红瑜微愣,随即是愈发爽朗的笑声。

“我出生贫,可家父却不论那‘女子无德便是财’那套,我自小便被家父送去在镇上的私塾识字,一开始邻里众人觉得我年纪尚小,并不在意。可大了些,我却被私塾的先生退了回来……”说着,莫红瑜眼底有些落寞。

“她们说女子,注定便是相夫教子,寓居宅院之中的娇花笼鸟。我们注定不能高飞,无法远离。百里草原只属于上马驰骋的男儿,又哪会去培养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娇花?”

“可这话本身就是错的!”

莫红瑜声量大了些,眼底泛起一丝猩红,两眼直直盯着沈娥,声音中的隐忍与多年的愤懑,如开闸的洪水一泄而出,奔腾万里。

“我杀猪,我砍骨。我不顾世人看法,我作为女子作为寡妇,却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整日与油腻的猪肉白骨混在一起……可这比那些压抑的生活实在是干净许多,自由许多。我虽是女子,可我砍的肉却比城中猪肉铺子里的男子砍的多,砍的好,剔的骨亦是比大多数男子剔得干净……”

话音渐渐的落下来,如深山洞中,洞顶的钟乳石石尖上凝结的水珠,一滴滴落下。

悄无声息的砸在所有人心尖上。

沈娥的掌心浸出一层湿汗,指尖拢紧,握拳。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滚烫的流经她每一寸皮肤,又一点点爬上她的骨头……这有些惊世骇俗的声音,到底还是如附骨之蛆般,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剔不走,挖不掉。

莫红瑜的神情终于冷静下来,一只手猛然搭上沈娥臂膀,案桌上的茶盏轻晃,翠色的茶水映照出来人有些紧密的姿势,勾出一丝沸腾的温度。

她说:“沈姑娘,我们从不是宅院之中的笼鸟娇花,我们亦是草原上的野鹰骏马,知道高山之伟,葳蕤之绿……”

第51章 怜我阿姝,怜我……

声音虽落,却钟鼓长鸣。

莫红瑜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旁人,却跪天下间女子婚姻的自由。

分明是他人眼中的笼鸟娇花,却硬是生生走出了一条异世之路。

这世间,真给了她许多意外与期待。

门外“啪塔啪塔……”落着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沈娥伸手将莫红瑜拉起来坐在软椅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莫大娘,你愿意来帮我吗?帮这世间的女子,走出一条婚姻自由的道路来?”

适才莫红瑜的眼眶便已然泛起泪光,如今沈娥郑重开口,她哪能拒绝,当即便牢牢抓住沈娥的手,重重点头应下。

“沈姑娘,我愿意!”

经此,沈娥眼底也浮现出一丝宽慰。轻轻拍了拍莫红瑜的手背,又笑道。

“今后你我共同经营这‘婚介所’,非是主仆,而是伙伴,我唤您一声莫大娘,您不如唤我一声小字‘兰姝’?”

“好!兰姝好兰姝好!”莫红瑜迟疑片刻,便爽朗应下。

“恩人,莫大姐,你们是在说些什么?”刚刚应下,连着内院的帘子便被人一把掀起,珠串撞在一处,“噼里啪啦”的响。

李默笙端着托盘过来,上边置着五色的水果小食,看人颇让人有些想动口。款款走近,李默笙才笑着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