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丑时从家里出?发,背着三百斤的柴一路走到京城来卖,就是因为京城的价格比他们附近的镇子贵一文,他指望着把这些柴卖出?去后,能填补一下生病这些天家里拉下的饥荒。

可谁成想,进了京城,敲了好几家以往熟客的门,都没人要?柴。

好容易有个要?的,还只要?两斤。

他这柴还能、还能卖出?去吗,要?是卖、卖不出?去,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黑衣妇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这让别人看到了,怎么说我,快、快别哭了。”

汉子连忙抹眼?泪,却越抹越多:“对、对不住,我、我…呜…”死死咬着唇,“我这柴卖不出?去,我……”

妇人急的拍大腿:“卖得出?去卖得出?去,哎哟,你?快别在?我门前哭了。”

她?着急地左右张望,生怕有谁这时候出?来,看见个男人在?她?门前哭算怎么回事啊。

谁知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斜对面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妇人气势汹汹的走出?来,站在?门口就吊起?声音开骂:“遭瘟的狗娘养的杂种东西,别让老娘逮住你?,老娘逮住你?非剁了你?那驴手塞进驴嘴里,一文钱的东西你?也偷,你?怎么不偷了你?老娘的裹脚布去卖!丧良心?的剁头王八羔子……”

黑衣妇人本?来还害怕被人看见说闲话,但在?听到灰衣一顿输出?后,顿时将?害怕丢到九霄云外,踮着脚高?声道:“于家嫂子,蜂窝煤又被偷了?”

蓝衣妇人,也就是于家嫂子晦气的呸了一口:“可不是,第三回了,就可着我家偷!”

“这回又只偷了三块?”黑衣妇人嘴角紧紧绷着,努力压抑笑?意。

于家嫂子闻言更恨:“对,就三块!肯定是手断了,一文钱都挣不来,只能拿的住三块蜂窝煤!”

黑衣妇人憋着笑?,安慰道:“您往好处想,好歹没丢别的东西不是,三块蜂窝煤只一文钱,就当花钱免灾了。”

“去他娘的免灾!要?不是只有一文,老娘早去报官了!”于家嫂子愤愤不平的又骂了几句,才看向汉子,“他是谁?”

黑衣妇人略有些不自?然的道:“之前老来咱们这儿卖柴的,嫂子不记得了?说是受伤了,在?家养了一阵,这不好了又来卖柴,结果?大家都用蜂窝煤了,没人买他的柴,就急哭了。”

于家嫂子上下打量了汉子片刻,点点头:“有些印象。”

“对了,给我来两斤柴,家里没引火的了。”

黑衣妇人假做惊讶道:“您家里一次买了那许多,怎么夜里还不留火呢?”虽然卖蜂窝煤的铺子伙计说蜂窝煤夜里不灭也烧不了多少,但时下大家都俭省,烧不了多少也是多,所以夜里睡下前基本?都把阀门关死,早上起?来再重新引火烧。

于家嫂子瞥了她?一眼?:“买的多也不禁用啊。”她?家比邻里的情况要?好一些,听说买七钱的蜂窝煤送五钱的煤炉子,想着划算咬咬牙就买了,谁知道弄回来问题不断。

被偷还是后来的事,一开始她?家听铺子伙计的,晚上不熄火,第二日起?来不用重新烧还觉得挺美,谁知道左邻右舍知道她?家不熄火后,一个个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夹一块蜂窝煤来她?家引火。

一个两个还行,都来谁受得了,每天都有一块蜂窝煤要?被他们引火用掉,而且还有人顺手牵羊拿东西。

索性她?家也不留火了,谁也别想占便宜。

黑衣妇人就是去占便宜引火的一员,此时闻言就有些讪讪的,只能转头跟汉子说话化解尴尬:“还不赶紧给我和于家嫂子一人拿两斤。”

汉子连忙给取,收了钱后呐呐的问:“您、您刚才说我这柴能卖掉,是哪户人家要?买?还有,蜂、蜂窝煤是……”

“哦,对,差点忘了。”黑衣妇人道,“你?啊太久没来,不知道城里现在?都不用柴禾和木炭了,都用蜂窝煤,这可是好东西,比柴禾耐烧,还便宜。”

“至于收你?这柴的,你?往东边去,去东城区找一家叫‘蜂窝煤’的铺子,他们收柴呢。要?是找不到,随便拉个人问都知道。”

汉子还想问什么,黑衣妇人却已经利落的关门了。

汉子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才背起?背篓,往黑衣妇人指的方向去,路上磕磕巴巴地问了两回人才找到地方。

找到了却不敢进去,那铺子所有门板都被卸下,屋内亮堂的很,除了一角堆有一堆黑色的物体外,其他地方摆的都是炉子,除了陶做的,竟还有铁皮的!

这样、这样的铺子进去,会?被撵出?来吧。

汉子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敢往前踏一步。

还是铺子的伙计瞧见他一直站着,主动过来问道:“诶,可是来卖柴的?”

汉子鼓足勇气答话:“是、是。”

“卖柴的往后头去,后头有个门,收的人在?院子里呢。”伙计指点道。

“诶诶,劳您劳您。”汉子点头哈腰的往伙计指的地方去。

找到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发现里头竟还有两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乡下人,脚边正放着空了的背篓。

有同类,他的勇气就足了些,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冲明显穿着一样的人哈腰:“老、老爷您安,我、我卖柴。”

负责收柴的伙计笑?了:“我就是个伙计,可不是什么老爷。卖柴是吧,背过来吧,先称称重量。”

称好重量,伙计算道:“二百九十五斤,三文一斤,一共八百八十五文,可对?”

汉子根本?算不来这么复杂的算数,不过他头一天找村长帮过忙,知道他三百斤的柴最后该收九百文钱,方才在?那两户人家手里收了十二文,这里应该是八百八十八文才对,为什么少了三文?

想问又不敢问,怕人家不收了,他一文钱都拿不着,因此呐呐点头道:“对、对。”

伙计便数钱给他。

等他再数一遍后才对着三个人一起?说道:“你?们都是不常来城里的,但今儿一早在?城里走了一圈也该知道,如今城里家家户户都烧蜂窝煤了,你?们再弄柴来也卖不掉。”

先来的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问道:“您这里不是收?”

伙计摆摆手:“咱家就是卖蜂窝煤的,收这些柴能有什么用?如今收你?们的,不过是宫里的六阿哥怜惜你?们乍然因为蜂窝煤没了收入来源,恐你?们生活困顿,才令我们原价收柴的,好叫你?们平稳渡过这段时期,找到新的活做。”

“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收几回就当积福了,肯定不能一直这样贴补你?们。”

听到面前这位老爷搬出?宫里的六阿哥,三个农家汉子面面相?觑,那可是皇帝老爷的儿子,是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贵人,他们怎么敢说反驳的话。

虽然很茫然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来填补卖柴的收入,却也只能糯糯答应:“是,是,多谢老爷恩义。”

“是六阿哥恩义。”伙计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