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真的是太子殿下!”董民小声惊呼, 疯狂用肩膀撞击旁边的同僚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太子殿下说什么?!要亲自给咱们发饷银?!还要请仁心医院的大夫来?给咱们瞧病?!老天爷啊!我也能叫仁心医院的大夫给我瞧病了?!”

同僚同样很激动:“饷银!饷银!半年的饷银!还有月米,而且是由太子殿下亲自发到咱们手上, 不用经过千总、把总他们的手!”

虽然董民这一批小孩接班的时候发过一次饷, 对董民他们来?说发的是当月,但对他们这些老兵来?说, 那?一次发的却?是半年前就开始拖欠的!

此时,激动的不独他们, 毕竟他们的伙长贾大刚还算是个?好的, 从把总手上拿到多少饷银, 就给他们发多少, 从来?不会克扣。有的伙的伙长, 却?是狠的很,上面把总发下来?的饷银, 他还能克扣一半。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一月最多也就二?两饷银, 层层克扣下来?,可想而知落在他们手里的能有多少,也就是军营管吃管住,他们落下的那?点钱和月米还能送回去补贴下家里,好歹让家人不至于饿死。

“安静!”一个?武将站出来?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的大声斥责, “太子殿下当前,一个?个?吵吵闹闹的, 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董民没见?过他,但只看?打扮就知道这该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赶紧缩着脖子闭上嘴, 不敢再出声。

场面安静下来?,大官才转向弘书,面带为难的道:“殿下您看?,这就是一群兵痞子,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发饷银这事,让底下人去办也就是了,怎么能劳动您,别到时候再让这群泥腿子冒犯了您。”

弘书笑吟吟的看?着他:“罗总兵此言差矣,这些都是为我大清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的战士,只是真性情了一些,怎么能说他们是兵痞子呢。孤常看?兵书上说,韩信、卫青、岳飞这些能青史留名的将领,做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所以才能带出那?么好的军队,才能常胜不败。”

“孤虽然做不成上阵的将军,却?也想向先辈学习,为将士们做些什么,如今不过发发饷银罢了,算什么劳动。”

“至于冒犯不冒犯的,孤只会觉得?将士们可亲可爱,哪里会觉得?冒犯。”

话说到这个?地步,罗总兵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太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不只有岳钟琪保驾护航,身?边还有一位皇上派来?的人跟着。

没了阻拦,弘书很快安排带来?的人支了二?十个?帐篷,人员按着提前分好的组在帐篷里各就各位,巡捕营的人只在外负责将巡捕营的士兵们按照伙的编制一队一队带到帐篷前,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去。

董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单独面见?太子殿下!

他回去一定要让族长把这一笔给他记入族谱!

待办事人员核对过了他的身?份,他被带到了太子面前,董民腿一软,直接跪下,然后五体投地:“小民参见?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弘书无?奈一笑:“不必多礼,快起来?。”

董民却?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小民、小民腿软…小民还是跪着吧…”他用跪坐的姿势期待的看?着弘书。

弘书也不强求,接过下属递来?的银子亲手交给董民:“这是你的饷银,这次来?的临时,没有准备足够的禄米,便?折算成银子一起算在里面了。”

董民看?着手中?银光闪闪的大元宝,要不是刚才进来?前伙长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礼数,恨不得?上嘴咬一口:“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今日这话弘书已经听得?够多了,直接略过,开始问话:“我看?你年纪还小,怎么这么早就接班从军了。”

说起这个?,董民有些黯然:“回殿下,小人的爹,去年跟着岳将军去了西藏,被邪教偷袭,死了。小民是家中?长子,下面弟弟都还小,家里便?让小民接了班。”

弘书顿了下,才继续问道:“你接班已有几月,可还习惯军营生?活,平日里是如何训练的?”

“你的伙长是谁,对你可还照应?”

“上面的长官你认识几位?”

“你觉得?平日的伙食如何,可能吃饱?”

“你们营里你可听说过谁作战特?别勇猛?”

“识字吗?识字的士兵多不多?”

……

不是每个人都把所有问题问一遍,弘书也会看?人来?,像是董民这样的小年轻好套话,就会多问一点。其他组也是一样的安排,弘书甚至把朗兴昌带回来的那?些人也塞进了各个?组里,他们毕竟混江湖混得?多,更?会套话或者从细节中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这样的发饷银流程一共持续了三天,因为目前巡捕营是分了南营、中?营、北营三个?营,三个?营分了三个?驻扎地,弘书全都跑了一遍,这一遍跑下来?,弘书对巡捕营的情况也大概有了个?底。

第四天便?是仁心医院进驻军营给士兵挨个看诊。

眼?下不是未来?,当兵的虽然身体素质较普通人好些,但也好不了哪里去,而且除了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几乎人人带伤。当下的医疗环境又不好,军营里的军医水平也不高,所以受伤后没有好的医疗资源,落下病根的并不少。

这次没有支帐篷,仁心医院的坐堂大夫带着各自的学徒一字排开,士兵们分列为相同数量的长队。若此时有个?无?人机升高拍摄,就会发现,士兵们的头几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倾斜,顺着他们汇聚的目光看?过去,几位女大夫带着她们的女学徒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女大夫们年纪倒是颇大,耐不住学徒们年轻啊,而她们的身?边,还有年纪不算大的女护卫环绕。

军营里何时出现过这么多女子?离得?远的人视线几乎黏在那?边舍不得?移动,离得?近的、尤其是排在女大夫面前的队伍,反倒是红着耳根、低着头不敢看?,排在后面的还互相捅咕蛐蛐:“咱们能不能跟长官说换个?队伍,怎么能叫…叫女子给咱们看?伤呢…”

有胆大的真去找长官说了,却?被黑着脸的长官骂了回来?,其他人顿时不敢再出声。

云映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军营里,她刚才已经瞟见?那?位汪把总了,对方看?着她的眼?神算得?上阴狠,但云映蝶却?一点儿不怕了。

有本?事他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来?打她啊!

是的,弘书今天也来?了。除了坐镇,他也从来?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他就是要让巡捕营的兵士们瞧清楚,这好处是谁给他们的,以后该听谁的话。

很快,流水线看?诊开始。

因为提前准备了大量药材,又预估了士兵们的常见?病,提前准备好了药剂,所以此时的速度并不算慢。何况仁心医院的大夫全部出动也有五六十人,倒比前两天发饷银的速度还快些。

正?当一切平稳进行的时候,姚辛夷那?里忽然传出喧哗声,弘书看?着不太对,立刻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弘书的声音让现场的骚乱恢复平静,随从的侍卫立刻按住几个?疑似找茬的人。

姚辛夷将一个?小少年拉倒弘书面前,道:“殿下,这孩子才十六岁,民妇给他看?诊,发现他的面色和脉象不太对,就想看?看?他身?上的伤,这孩子死活不让,民妇以为他是害羞,就请了韦大夫的学徒过来?代为查看?,然后这些人突然就冲了出来?,一力阻止我们脱掉这孩子的衣服,这孩子瞧着挺怕那?些人。”

弘书瞟了那?几个?已经被按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人,看?向被姚辛夷拉过来?的那?个?孩子,皱了皱眉,这孩子站立的姿势很奇怪。

“把上衣脱掉。”弘书严肃着脸。

少年打了个?冷颤,瑟缩了下想要躲到姚辛夷身?后去,姚辛夷却?强硬拉着他不让他躲,道:“听话,不要怕,这是太子殿下,最是仁心和善,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殿下讲。”

弘书也柔和了语气?:“别怕,孤会为你做主。”

少年肩头动了动,却?还是不敢抬头说话,只慢慢抬手,颤颤巍巍地将身?上的薄衫脱掉。

当衣服滑落肩头的那?一瞬,围观的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少年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一处好肉,新伤叠着旧伤,皮肤几乎都被暗青色覆盖。

姚辛夷刚才就发现他勾着腰的姿势不太对,此时眼?疾手快的上手一按,就发现了原因:“他的肋骨有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