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片刻之前还?是一片热火朝天、人声鼎沸,此时却如同进了?万年不化的冰洞一般,气氛冷的渗人。

“是什么?”弘历阴冷的声音轻响起。

语气分明是轻飘飘的,富察格格却感觉仿佛被一座冰山压在身上,冻得她牙齿打颤:“是、是个格格。”

又是窒息的寂静。

弘历神色狰狞、语气狠厉地吐出一句:“废物!都是废物!”若不是伤没养好,行动不便,他一定要把这个院子砸了?,“走!”

弘历离开了?,富察格格才虚脱地瘫倒在丫鬟身上。

丫鬟也虚呢,只能勉力支撑她,小声道?:“格格,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得进去和福晋说一声?”

富察格格咬了?咬牙:“扶我进去。”

走进产房,富察格格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才生?下一个女儿的女子,咬了?咬唇,低声道?:“爷走了?。”

富察氏眼?睛始终落在女儿身上,眼?珠子都没动一下,良久才问出一句:“爷说什么了?。”

富察格格不忍心说,这几个月来,四阿哥后院的女人们完全抱成了?一团,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争宠妒忌之说,有的只有互帮互助,而福晋更是帮了?她们不知道?多少。就?连她的儿子永璜,若不是福晋挺着?大?肚子日?夜照料,恐怕早夭折了?。

“说罢,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富察氏语气幽幽地道?。

富察格格鼻子一酸,强忍泪意?,道?:“爷说、说,都是废物。”

“废物,呵、呵呵呵……”富察氏轻轻笑了?,缓缓闭上眼?,“我累了?,这段时间,府里你来管吧。”

富察格格悄悄出了?产房,拭去眼?角的湿润,才叫来人,安排福晋的坐月子事宜和小格格的洗三。

洗三最终还?是没能办成。

一是弘历的态度,没人敢去跟弘历请示这事;二是小格格的身体,因为富察氏孕中几乎没有安稳过,连带的这胎养的也不好,小格格生?下来身体就?很弱,加上府里如今情况,请不来太医,便是民间大?夫也少有敢登四阿哥府门。

富察格格没法子,只能和其他几个格格商量一番,几人私下偷偷给小格格办了?洗三,又一起凑了?些钱悄悄使人去外面请喇嘛道?士为小格格做个祈福道?场。

城南某院子。

张太虚终于将王定乾盼了?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贾道?长怎么说?可?愿意?见一见我?”

自从上次王定乾说他认识了?贾士芳这个御前道?长之后,张太虚就?盼着?王定乾能把他引荐给这位,奈何一扇宫门犹如天堑,贾士芳在宫中供职,竟是半月才能出来一次。

而他今日?本想同王定乾一起上门拜访的,王定乾却说这样不礼貌,让他现在家中等着?,他先去问一问,若贾士芳同意?,下次再?带他一起拜访。

张太虚虽然?心急,却也觉得王定乾说的有道?理,他道?家虽讲随心所?欲,却也不是不知礼数,拜访也是要投贴的,因此便乖乖在家等着?。

王定乾叹了?口气,接过张太虚递上的茶水,面带歉意?地道?:“道?兄,抱歉,今日?贾道?长有贵客,我虽得以拜访,却只能敬陪末座,是以没能有机会提起这事。”

贵客?敬陪末座?张太虚皱眉,觉得王定乾是不是在糊弄他,他都打听了?,那贾士芳也就?才得举荐入宫,从前只是在浙江一带有些名?声,能有什么贵客上门。

王定乾是在拿乔,张太虚肯定的想,他二人相识不久,只因品性?相似才一同行走,不过二人出身天差地别,以往都是以张太虚为主,这次王定乾找到机会,想要压他一头也能理解。思及此,张太虚虽然?有些不快,却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与他翻脸,于是顺着?话问道?:“什么贵客,竟能让道?兄你敬陪末座?”

王定乾抿了?口茶,放下才道?:“甘丹寺知道?吗?”

张太虚还?真不知道?,拧眉道?:“甘丹寺?秃驴那边的?提他们作甚。”他虽然?行事看起来像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但实际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出身,有正统传承的,虽然?因为品行不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吧,但对?佛门一派并没有什么好感。

王定乾却是个野道?士出身,凡事以利益为先,并不在乎什么佛道?之争,是以不赞同地看着?张太虚:“道?兄这话却是不妥,甘丹寺乃西藏佛教数一数二的大?寺,便是彼此信仰不同,道?兄也该有所?尊重,怎能出口蔑称。”

张太虚预感不好:“道?兄,你说的贵客该不会是这甘丹寺的人吧?”

“然?也。”王定乾一捋胡须,笑道?,“今日?,在下前去拜访贾道?长之时,恰逢甘丹寺郭聂益西高僧也去拜访,经?贾道?长引荐,得以同席论道?。”

同席论道??论个屁道?,就?那些秃驴也就?念念经?了?,还?能懂我精妙绝伦的道?法?张太虚心中鄙夷,连带的对?捧秃驴臭脚的王定乾也生?出不满,想要压自己一头是一回事,和秃驴同流合污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虽被逐出师门,却也不想百年之后去地下被祖师爷定叛道?之罪。

还?有那个什么贾士芳,他可?没被逐出师门,如此奉秃驴为座上宾,就?不怕传回师门被长辈找来京城执行门规?

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王定乾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虽然?心中不喜张太虚老是一副名?门正派的做派,但想到还?要借他的出身与贾士芳来往,因此忍耐道?:“道?兄,贾道?长如今已经?算是出世,除了?道?门,他还?食朝廷俸禄。而甘丹寺亦是朝廷册封的活佛一脉,二者可?算同僚,同僚来往,你就?莫要用佛道?之别来定性?了?。”

“更何况,你我二人的前程,说不得就?要应在这益西高僧身上。”

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道?理,张太虚脸色稍霁,生?出好奇:“我二人的前程与秃……和尚有什么关系?”

“藏佛之僧惯称喇嘛。”王定乾先是纠正了?一句,才道?,“你有所?不知,藏佛一脉如今正有大?机会,益西高僧代表格鲁一门,愿与我道?家共襄盛会,所?需人手极多。京城道?家一脉人手并不多,凭你我二人资历,再?加上贾道?长举荐,定能在其中谋求高位,日?后前途不在话下。”

张太虚彻底被勾起利心:“什么盛会?”

“水陆法会?罗天大?醮?”

弘书微微蹙眉:“怎么突然?想起办这个?”还?要让他去帮忙,“我这里正忙着?呢,您要不叫别人去吧,五哥怎么样?他那修书耽搁几日?也没事。”

胤禛道?:“你确定要让老五去?这可?是为你皇额娘祈福的。”

“为额娘祈福的?”弘书神色一动,刚要答应,又蹙起眉来,“会不会太高调了?些?皇额娘知道?了?,恐怕不会愿意?,谁跟您提议的?”

水陆法会,主超度亡魂、救赎众生?、超度祖先灵魂、延寿增福;罗天大?醮,主祈求国泰民安、延寿度亡、消灾禳祸、祈福谢恩。两者分别是佛道?两家最高的祈福仪式之一,场面盛大?,花费自然?不可?能小,以额娘低调简朴的性?子,恐怕不会愿意?如此铺张。

胤禛道?:“是格鲁活佛日?前抵达京城,听说皇后病重之事,临时提议的,娄道?长也有意?做道?场为皇后祈福,朕便想着?令他们同日?办了?。”

弘书眉头没有放松:“西藏那边收拾干净了??”

胤禛赞赏地点点头,很满意?儿子的敏锐:“昨日?,阿尔布巴、隆布鼐、扎尔鼐等人已经?被押送至京。”

去岁,胤禛决定出兵准噶尔的时候,用的理由就?是策妄阿拉布坦暗中支持阿尔布巴等人杀害康济鼐,造成西藏内乱。当时岳钟琪率大?军直奔准噶尔,同时,胤禛也派人入藏,抓捕阿尔布巴等人,不比准噶尔是策妄阿拉布坦的老窝舍不得跑,阿尔布巴等人却是跑的干脆利索,一开始还?是在西藏境内和清兵打游击,等听到准噶尔败北的消息,干脆往廓尔喀(尼泊尔)跑,可?惜,廓尔喀此时还?只是一个部落,并不能与清军对?抗,干脆利落地将人交了?出来换取清军的物资。

弘书轻哼道?:“什么临时提议,恐怕在进京的路上就?已经?打算好了?。”当他不知道?呢,这次为首作乱之一的扎尔鼐,就?是格鲁派僧人,曾任七世□□喇嘛仓储巴。

百姓们以为这些活佛都是不染世俗的世外高僧,实际上呢,不过都是为了?利益奔走的俗人而已。藏传佛教派系林立,每一派都有自己的转世活佛,就?理潘院如今登基在册的活佛,就?有五十多位,而没有被登基在册的,少说也有上百,一些小派系只有一座寺庙,也会立一个活佛。

宗教,最需要的就?是信众。西藏地广人稀,人口就?那么些,派系自然?就?会为争夺信众竞争起来,方法千千万,与朝廷合作是其中最好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