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楚天青和纪明川还会搬来两张竹椅,坐在堂屋里吹风乘凉,外婆经常坐在他们身旁,纪明川给她讲了不少城里的趣事,外婆笑得很开心。

然?而,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四天,楚天青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注意到了,外婆走路的速度变慢了。

几个月之前,外婆总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现在却常常走几步就停下,反复揉着自己的胸口。

楚天青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摆摆手:“老?了,走不动了。”

真正让楚天青警觉的,是邻居老?太的一句闲话:“你外婆上个月有?天半夜胸疼,疼得喘不上气,自己揉了半宿也没?敢给你爹妈打电话,她那?老?毛病犯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天青听完这句话,如遭雷击。她强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拉住了纪明川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和他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纪明川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沉声道:“你别急,外婆现在的症状还不算最严重,我们两个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先别自己吓自己,你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

纪明川拨通了自己母亲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纪明川把情况说了一遍,妈妈听完,断定道:“不能再拖了,老?人年纪大了更容易恶化,必须尽快来医院检查。”

楚天青在一旁补充道:“她这几天还……经常咳嗽,有?时候,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她也会一直喘气……今天上午,我看见她手指发?青,嘴唇也有?点发?紫。”

妈妈提高了音量:“这就是缺氧的表现,心脏供血出问题了,不能再耽误了,马上带她来省城吧。”

纪明川的妈妈是全国闻名的心脏病专家,楚天青当然?知道她在业务上的权威。

楚天青开始想办法劝外婆回省城看病。

当年爷爷奶奶和外公相继离世,掏空了全家的积蓄,从那?以后,外婆对医院十分抗拒,无论大病还是小病,她总是咬牙扛着,她总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哪有?什么治不治的,能活就活,大不了就死了算了。

楚天青希望外婆能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楚天青在堂屋里找到了坐在长凳上的外婆,夕阳从敞开的木门里洒进来,外婆坐在薄暮之中,佝偻的脊背突兀地耸立着。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叹了一声:“老?了,真老?了。”

楚天青蹲下来,轻声说:“外婆,我和纪明川……有?点事,要回省城,爸爸妈妈刚才打电话说,你也好?久没?回去住过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城里住几天吧。”

外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又?哄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了?”

“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辛苦了,换个地方休息休息,我们也能多?陪陪你,好?不好??”楚天青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

最终,外婆还是答应了。

离开之前,外婆还在担心她养的鸡鸭和后院那?一片蔬菜。

“都交给邻居李婶她们了,”楚天青轻声说,“你就安心跟我们走吧,菜还会再长出来的,鸡鸭也会等你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他们提前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为了不惊动外婆,也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医院,楚天青和纪明川提前在网上订购了一罐便?携式医用氧气,又?包了一辆能从县城开往省城的商务车。

出发?前,纪明川将氧气罐放在座位旁边,还带上了备用的鼻吸管,万一外婆在途中感到胸闷或气短,就能立刻使用这个简便?装置。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外婆靠在座椅上打盹,楚天青紧紧握着她的手,果然?没?过多?久,她又?开始胸闷气喘。

楚天青连忙取出氧气罐,帮外婆戴好?了鼻管。吸了几口氧气后,外婆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终于,上午十点,汽车驶进了省城最好?的医院。

外婆反应了过来,嚷嚷着要回老?家,但?已?经来不及了,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在急诊室门口等待外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外婆做完了各项检查,医生很快安排她住院观察。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纪明川在自己家里醒来。在乡下住了五天,他的作息也改变了,已?经适应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物钟。

纪明川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吃过早餐,在当天早晨六点半,和他的妈妈一同赶到了医院,楚天青也刚来不久。

两人在病房外的走廊相遇,低声交谈了一会儿。

纪明川的妈妈已?经拿到了检查报告。她走到他们面前,直接说道:“果然?是二?尖瓣狭窄,比我想的更严重,她的心脏已?经出现了轻度扩大,肺动脉压力?也偏高,如果不尽快做手术,随时可能诱发?肺水肿,甚至心源性休克。”

楚天青怔住了。

纪明川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幸好?你发?现得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做手术吗?”楚天青连忙问。

“可以,”妈妈温声说,“术前还要做一系列准备,包括抗凝、消炎、控制心率……最快也要等到两周后才能动手术。”

楚天青点头:“好?,谢谢……谢谢您,只要能救外婆,怎么样都行。”

楚天青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把外婆的检查结果和医生的判断都详细讲了一遍。

爸爸妈妈沉默地听着,然?后才告诉楚天青,他们早就发?现外婆状况不对,却也不愿相信事情会严重到这一步,直到亲眼看见外婆的体检报告,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就做手术吧,”妈妈颤声说,“咱们家里……家里还有?钱,能掏得出来的。”

楚天青扶住妈妈的肩膀:“我也攒了很多?钱,学校给我发?了很多?奖学金,今年去新加坡实习,我拿了最佳表现奖,也有?奖金。妈妈,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我的钱足够了。”

妈妈眼眶泛红,却没?接话。

楚天青明白妈妈的意思,妈妈从来都不想拖累她。

如果她还是个高中生,可能已?经被吓傻了,但?她现在和从前不同了。

她更严肃地说:“妈妈,你听我说,现在我真的能赚钱了,我接触了很多?项目,我的导师也很有?钱,我还没?毕业,就有?很多?公司想和我签约,甚至包括新加坡的公司,我们绝对不会走投无路的。”

妈妈听着,终于没?忍住,泪水滚了下来。她哽咽着牵住楚天青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宝宝……真的长大了……宝宝能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