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时候她总说希望姬墨舒成为顶天立地的天元,可做法却还是把姬墨舒关在笼子里当金丝雀。多年下来,以致于姬墨舒都十七岁了,堂堂姬家大小姐,不仅钟情于一个有夫之妇,还舍不得吃一个糖人,说出去都让人唏嘘。
还记得那夜苏娘讽刺她的话,你可曾问过她。如今想来倒是一语道醒梦中人,她竟是从未问过姬墨舒的想法。姬墨舒太懂事了,懂事就会忽略掉很多东西。不过一介寻常妇人,其实强要过来留在府里也未尝不可,她那时候就是气头上了。
“小姐怕老爷和夫人担心,所以都不说,可我那夜瞧着,小姐的真实想法许是和做出来完全不同,想要那乳娘许是小姐第一回鼓起勇气和夫人说,却被夫人一口否决了。”紫苏长叹一口气,其实她都觉得小姐好可怜,虽然夫人很爱小姐,可这种爱太多了却适得其反。
姬夫人彻底沉默了,若真是这样,她确实并未顾及到女儿的想法。他们姬家,强留一个乳娘也未尝不可,若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委屈自家人,这便是无能了。
“唉,午时你让舒儿过来一趟罢。”
“是,夫人。”
午时,到了姬家的用午膳时间。
姬墨舒准时来到西院,脸色却带着不安。
从小到大,她向来是让爹娘放心的孩子,从未违背过爹娘,可是这次因为苏娘,她头一次违背了爹娘,为此还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搞不清楚她真的错了吗?她和苏娘两情相悦,只是因为身份就被否决了,还被厉声教训,这让她害怕。以致于面对她的爹娘,她都会感到压力,生怕姬夫人又教训她。
姬夫人同样如此,这还是她们母女俩十七年来头一次闹了矛盾,根本没有处理的经验,现在看到姬墨舒胆怯的眼神,她更是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姬墨舒可以害怕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是她,若是害怕她定然是她一手造成的。
“娘?”
姬墨舒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甚至头都不大敢抬,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无疑是在姬夫人本就自责的心里捅了一刀。
“舒儿。”
“娘。”
“怎的不过几日就这么瘦弱了,可是没有好好用膳?”姬夫人心疼的看着姬墨舒,苏娘不过离开几日,她本想着让姬墨舒自己走出来,如今看来显然不大好使。姬墨舒憔悴的厉害,眼底乌青,这不是普通的小情小爱,这傻女儿动了真心。
“有的,娘不必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姬墨舒别过头,眼眶却再次红了,她确实走不出来,每日都在想着苏娘,更要命的是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中的身影开始变的模糊,这没能让她轻松起来,反而因为记不住心生不安,她怕自己忘了苏娘。
“舒儿……”姬夫人欲言又止,见姬墨舒不愿说,她也就没有逼问,却实在不是滋味。
“娘今日让我来是所为何事?”
“唉,就是有些事情是时候要告诉你了,先跟娘来罢。”
姬墨舒疑惑的跟着姬夫人,她们径直来到了姬府后院。
如今的荷花池已然凋谢了荷花,两岸却移栽了几株漂亮的垂柳,苏娘说‘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荷花池有了垂柳,那人却看不见了。触景生情,姬墨舒心里又堵的不行。
“真是个傻姑娘,过来。”姬夫人只一眼就看出这性子单纯的女儿想些什么,有时候她真的挺怪自己的,没能事先与姬墨舒知会一下杜绝此类不该有的情,可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发生了便没有弥补的可能性,不过她不后悔,姬墨舒的人生很长,经历多一点也更精彩。
她带着姬墨舒走向荷花池的后方,随后径直走向了湖边,似乎要入湖。
“娘,小心些,这是作甚?”
姬墨舒连忙上前拉住姬夫人,小时候落水便是这样靠近水体的地方滑下去的,她知道,在船上或许不危险,最危险的是靠近水体的地方,这里的土壤以及阶梯都很潮湿,上面会附着青苔,稍不留神便会滑下去。
“无事。”
姬夫人拍拍姬墨舒的手,以示安慰。就着姬墨舒拉她的力道,她往下摸了摸一个台阶,忽然,湖心亭的中间地砖居然打开了,出现了一个洞口,就像地窖一般。
“这是?”
“这是姬家的秘密。”
“秘密?”
姬墨舒难以置信,她在府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原来荷花池这里有玄机。
“娘的意思是说爹守着盐令的秘密?”她很聪明,顿时就联想到盐令的事情。她和苏娘交流过,生物的本能的趋利避害,姬老爷却提出死守盐令,这显然不符合常规,只能说此举是与姬家的秘密有关。
“没错,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姬夫人牵着姬墨舒走进那个洞口。
洞口十分狭窄,只容一人宽。她们只能一前一后的走进去,随着洞口的砖门关上,视野漆黑一片,直到姬夫人拿出火折子,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摸索前进。烛火随着走动轻轻摇曳,就像人心一般,摇摆不定,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们停留在一间密室前。
姬夫人四处摸索了下,扭动了什么旋钮,密室的门便打开了,顿时,姬墨舒惊讶的愣在当场。
密室里面居然堆积满满都是金银珠宝,还有大量盐。这简直惊住她了,金银珠宝还能理解,可是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盐,她知道,这些不可能是官盐。
豫商是不允许贩卖私盐的,或者说这世间没有人允许贩卖私盐,贩卖私盐乃杀头的大罪,但是盐的利润真的很高,所以哪怕冒着这样的风险也会有盐商偷偷贩卖私盐牟利,可为何姬府后院居然堆积了这么多的盐。
“娘,这都是私盐呀?若是让人知道了,我们杀头都不够杀。”姬墨舒胆颤的看着堆积如山的盐,这简直匪夷所思。
“也不算私盐,是你爹这几年从别的地方海运回来的盐,或者说这都是备用官盐。这些都是粗盐,海盐,杂质很多。”姬夫人点亮了密室里的几根蜡烛,光线充足后,姬墨舒这才发现这些盐并非常见的雪白色,而是夹杂着许多杂色,也很大块,尝了一口还发苦。
盐分为矿盐和海盐,可这片土地地处中原,只有少有的几个沿海地区可以海水晒盐,大部分还是得靠内陆的盐矿制盐。这种制盐方式毫无疑问十分依赖人力,在生产力落后的地方,不仅盐矿,任何矿产产量都十分捉紧,所以事关生存的几个盐矿都是由皇帝把控开采。
“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
“嗯,听你爹说是南方的几个诸岛,那边不缺盐田,只是隔海很难运输,大多船只都葬身海底了,这么多年来也就运了这么点盐回来。这些盐不是用来卖的,只有当官盐滞销私盐盛行的时候才用。”
“娘的意思是说这批盐是官盐稳定流通的保证?”姬墨舒很聪明,一下子就懂了。
“差不多,官盐滞销肯定事关贪腐,可官员数量太多,一一查封不现实,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把私盐的利润压到最低,届时稳定官盐价格自然市场流通的便是官盐了。”
姬夫人一边说一边在堆积如山的盐袋中间翻找,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锦盒走到姬墨舒跟前。锦盒居然还是金丝楠木制作了,这种木头防虫反腐,放在里面的东西可以保存许多年不变。
姬墨舒谨慎的接过这个锦盒,总觉得锦盒里面的便是姬家的全部。
“打开罢。”
在姬夫人的默许下,姬墨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锦盒,更加惊讶了。
“这,这是。”
里面居然是一只玉蟾,在这个国家,蟾代表盐,也是贩盐的许可,而这玉蟾,她顿时明白过来。豫商的贩盐资格虽然是先帝给的,可从这玉蟾可知,或许豫商的贩盐资格早在先帝以前就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