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孝!义!”她要疯了,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魏孝义充耳不闻,微咬的唇带着淡淡的委屈,她固执的抓着姬墨舒的衣角,小小声说道,“祖母让我参加选秀,你……你娶我吧,我不想进后宫。”太和帝打算举行选秀,她今年正巧及笄,年龄合适,魏夫子与魏太傅都决定让她参加,可是她不想参加,更不想嫁人,若非要嫁人那就嫁姬墨舒好了,总好过到了后宫成为傀儡好。
“选秀?”姬墨舒寻思一下明白过来,太和帝登基以来因为守孝三年还未选秀,正巧今年出孝,魏孝义年纪合适,不过现在这个局面魏家作甚急着将女儿送进去,也不怕过不了多久改朝换代。
仿佛是看懂了她的心中所想,魏孝义又开口道,“选秀不能没有人,哪怕皇帝昏庸至极甚至亡国前夕,只要还是一日臣子就要表忠心。”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哪怕改日就要亡国,今日你也是王的臣子。苏家明面上敌对可以拒绝选秀,但魏家中立就必须卖皇帝一个面子,必须出一个人去,并且作为三公之一肯定会被选上。姬墨舒能够明白也能理解,只是。
“你不愿也不能叫我娶呀,我怎么娶?我已然成亲了。”况且她自己都算‘后宫’之一?当然这种难言之隐自是没法和魏孝义说的。
“墨舒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听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那里生活的都是疯子,哪怕没疯去了也就疯了,那样的日子我怎么过的了,我不要去。”魏孝义不一会儿便急的眼眶通红,哪怕她自小娇纵惯了,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却无计可施,正如姬墨舒一般,姬夫人要姬墨舒娶谁就娶了谁,在家族利益面前她们没有选择。
“等等,这不是娶不娶的问题。”姬墨舒打断魏孝义那争论不休的嫁娶问题,想到今日过来的事,忙问,“你先说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
“说你任职的事,母君说你得了一个兵部郎中的职位。”
“兵部?”姬墨舒眉头一皱,“让我操练兵马还是带兵打仗?”她是商人,不去户部,去兵部打仗吗?
“你想得美。”魏孝义白了姬墨舒一眼,解释道,“是前段时日苏相国与今上因着青州救灾一事争论了一番,今上不愿再让苏家插手青州救灾的事情,母君便趁机进谏干脆由你来运送一批粮食南下。”
“青州?不是已经派了新任县令去了吗?”姬墨舒困惑,忽然想到什么眼露精光,“你是说青州救灾原本是苏家负责的?”
“嗯,青州那地方小,又处于南蛮交界处,近几年旱灾,水灾,蝗灾频发,治理却一直没什么起色,今年又因为风暴闹了水灾,陛下恐苏家会从中作梗便临时换了人。”
“所以便叫我和顾婉约?”姬墨舒明白过来,只是顾婉约还能理解,她不也是苏家的?正疑惑时,魏孝义解决了她的困惑,“还有魏家,以巡检的身份。”
“魏家,所以。”姬墨舒的视线在魏孝义身上上下扫动,派人巡检能理解,但这个人指的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吗?皇帝是真的没人可用吧。
魏孝义被她看的有点恼,她蹙着两条秀眉,咬着唇露出两只小虎牙,看起来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当然,除了让人觉得可爱以外什么杀伤力都没有,她来到姬墨舒身边,抱膝坐下,“小看人吗?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都能进后宫当贵妃了。”她故意这么强调,贵妃虽不是皇后,但也已经独当一面了,让魏家当这个巡检她是能猜到一些的,皇帝也并非完全信任魏家,只不过想看看魏家的选择。
“唉。”姬墨舒正欲安慰几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点子,她欣然道,“对了,你不是说不愿进后宫吗?这或许是你的机会。”
“机会?”魏孝义不明白。
“嗯,皇帝怀疑苏家,此次南下青州若是真能探出些什么,届时你可以老实与魏夫子说清楚,魏家必须做这个选择的。”一臣不侍二君,魏家不会不懂。她知道苏娘定然藏着什么能够危及皇位的秘密,在这场厮杀中魏家必须做出选择,正巧这是一个做选择的机会。
魏孝义起初还不明白,不过瞧见姬墨舒眼中的一抹伤感以及手上的伤,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魏家也像苏家那样?”
“我没这么说。”姬墨舒汗颜,开玩笑,怎么说的她好像在诱惑谋反一般。
“哼,今日我就当没听见,我会自己去看。”魏孝义也是上道,做选择就必须为选择买单,这道理她是懂的。
看着小姑娘略带稚气的脸中噙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坚定,姬墨舒不禁漠然,纵观她认识的人无一不例外都是果敢大胆勇于追求,只有她却总是显得懦弱不堪。她不敢选择,她胆小怕事,她束手束脚,她什么都想护住,却发现自己最终连豁出去的匹夫一怒都没有。
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几日后,吏部送来了赴任的公文,姬墨舒也像顾婉约一般千里迢迢南下,虽然很想去当面质问苏娘对她的看法,但她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弄清楚更多东西,让苏娘再也没有理由无视她。
0069 69 何为选择
拿到吏部的公文后,不出三日皇帝就拨了一批粮食,姬墨舒只能匆匆给家里修书一封便运送粮食南下。
不禁想到一月前她还十分同情顾婉约外派,却不想自己最终也是如此离开京城,连回家一趟都没空。算下来她已经近半年不曾回过家了,半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经历的事情很多,甚至还为此经历的生死一线,现在运送粮食南下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魏孝义倒没有那么惆怅,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活泼可爱,哪怕是去了青州那种穷乡僻壤之地都兴致盎然。看着小姑娘大大方方的坐在马车轩辕上,两条小腿随意晃着,与她并坐,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小姑娘身上散发的热量。姬墨舒正襟危坐,异常别扭,生怕自己出现不得体的行为。
都说古有商鞅舌战群儒,姬墨舒自问她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能够坦然接受新事物,可若一旦涉及到天理人欲,她就会立刻抛却那份大方,成了浑身上下都散发腐朽气息的儒士。不管是魏孝义还是苏娘,在她们的有情有义落落大方衬托下,她却孤傲又保守,心眼小的如针尖。实属可笑。
半日后,她们来到了京城外的码头。
青州地处南方腹地,被山脉环绕,环境闭塞,陆路不仅危险成本还高,长此以往,青州基本靠水路与外界交流,所以她们此行也是走水路,顺流而下。
官府给她们批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姬墨舒总算放开了一些,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亲自驾驶管理一艘船。站在甲板上俯视着船夫把粮食运上船,举头望着巨大的船帆,遮天蔽日,这种震慑的感觉只有她自己清楚。
等到把粮食都依次放好,在距离顾婉约前往青州赴任的一个月后,六月末这日,姬墨舒乘船南下。
在她们南下后,皇宫。
太和帝靠着龙床,正拿着一本奏折饶有兴致的看着,只是他的衣衫系的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平坦广阔的胸膛。锦被堪堪盖到腰身,被子里隆起一大团,正一拱一拱,隐隐约约显露出两个人形,而他也随着那暧昧的拱动时不时便露出愉悦的表情。
罗帐外,苏相国匍匐在地,膝盖正不断传来阵阵酸疼,似是已然麻木感知不到。今日皇帝把他召集过来,却迟迟不说话,就这么让他跪着,这一跪就跪了好几个时辰,听着龙帐内时不时传出的淫乱声音,老夫子面露鄙夷,却又不敢直言。
终于,在他体力即将耗竭,跪在地上抑制不住的颤抖时,龙帐内总算传来男人的声音。
“先帝尤重孝廉,以仁治国,苏相国毕竟年事已高又是我国先国丈,朕念及相国精力不济不宜操劳便决定以后青州的事都交由新科状元顾婉约与你那女婿姬墨舒处理,苏相国觉得朕此举可用心?”虽然是说着关切的话,可语气平淡的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里面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关切,反而字里行间处处都透露出君对臣的压迫。
苏相国唇瓣有点苍白,颤颤巍巍的又磕了个头,“老臣谢陛下关心,只是姬墨舒毕竟也是金科探花,背靠本国商贾,陛下就这般让她去处理青州之事怕是不妥。”
“不妥?那苏相国尽可说说如何安排才叫妥当呢?放到户部才叫妥吗?”皇帝冷瞥了跪在帐外的老者一眼,不动声色的揪紧床单。
“陛下息怒,老臣不过也是实话实说,青州本就一弹丸小地,常年夏秋都会遭遇风暴,换而言之那地方撑死了也就那样,陛下派遣金科状元去那穷乡僻壤之地当一个县令已然让天下寒士寒心,现陛下又把寄托商贾众望的探花郎派过去,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陛下如此实在是大材小用,难以服众。”
“呵呵,难以服众?”若说方才男人的声音是风平浪静,此时的冷笑则是暗潮汹涌,太和帝斜眼看着苏相国,“朕敢问苏相国,朕的臣子为朕分忧,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却为何频频说难以服众?”
“陛下……”
“况且,是否是小用,难道不该是朕说了算?朕因着青州之事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让朕如此忧心的事情又如何能称之为小用?倒是苏相国,这般紧张青州可是另有所图?”太和帝厉声打断苏相国的话。
苏相国心头咯噔一下,再次磕了一个头,可怜这个头发花白的老臣额头都快磕肿了,太和帝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给几个正眼。
“陛下恕罪,是臣妄言了。”
“苏相果然是年事已高都开始胡说八道了,既然如此朕命你回乡暂休,颐养天年可好?”太和帝又找准机会说道。
“陛下言重了,老臣在先帝临终前答应过先帝要帮助陛下守好这江山,如今举国缺人少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臣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康健,又如何能够背信弃义心安理得的颐养天年,这不是让老臣下去后无颜面对先帝吗?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好个忠心耿耿的忠臣。”太和帝忽然撩起一侧的龙帐,这回总算正眼看向地下的苏相国,见苏相国脸色发白,年纪大又跪了几乎一整日,只能说道,“是朕欠考虑了,苏相年岁已高便先回去休息罢,朕批你一月休沐,好生歇息,待会儿朕派个太医过去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