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分开,暗紫色的鲜红再次涌了出来,空气中似是传来一声压抑的嘶嘶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她小心翼翼的积压着那个伤口,几乎是没怎么挤压就已经出了不少血,马车的地板几乎瞬间就弄的一片狼藉。
好在伤口流了一些血后再涌出来的血便没有那么暗紫,她看了一眼姬墨舒苍白的脸色,也不敢再挤,默默拿起水囊对着那隐隐可见森森白骨的手掌冲了下去。清水混合着鲜血把马车的地板也几乎染成了红色,这一幕也染红了苏娘的双眼。
视野早已被红色取代,红色的血肉,红色的地板,红色的手掌,她似乎一时间分不清到底那些是皮肉那些是鲜血,甚至连地板都分不清,只有那依稀可见的白骨依旧是那么刺眼,哪怕一片红也清晰可见。
一个水囊的水很快就冲完了,她又拿出另一个水囊冲了下,见冲出来的水已经呈现淡红色,伤口上的鲜血被冲洗干净,皮肉翻开微微向外卷起,光是看着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敢再碰那个伤口,又重新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把伤口绑住包扎起来。待她做完一切发现姬墨舒的唇瓣已然变的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她又连忙拿出一盒参片。
“快,你先含住这个。”
姬墨舒老实把参片含在嘴里,浓郁的参味从口中绽放,总算是让她无力的身子恢复了一些气力。她看着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苏娘,弱弱的问了句,“你生气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不过好在苏娘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这么安静的靠在她身上,但那越发攥紧的手却分明告诉她苏娘心里头定然在埋怨她。
“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的道了声歉,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只知道苏娘在生她的气,她就必须道歉。
“你道什么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再撑一撑,我们很快就到医馆了。”苏娘干巴巴的说了句。其实她没有生气,也知道不该生气,可有时候人就是如此情绪化,生不生气不是她说了算的。特别是看到姬墨舒伤成这样却一声不吭她心里头就很恼怒很别扭,可是具体在恼什么却也说不清楚。
明明她很清楚姬墨舒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人向来是要强,虽然性格柔弱,可柔弱之中有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固执。但是方才她知道姬墨舒一声不吭她就各种不痛快,给姬墨舒清洗伤口的时候姬墨舒还是一声不吭她就更觉得心头那股不知名的恼怒更甚了。
这时候的苏娘似乎也才浑然发觉自己的细微变化,这位八面玲珑生着一颗七窍心的孤家寡人生来便至高无上,她从小就享尽了阿谀奉承,也习惯了阿谀奉承,觉得世界该围着她转,所以与姬墨舒在一起之后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起了姬墨舒的臣服与示好。可是方才,姬墨舒明明依旧如以往那般表现的很好不让她烦心,可是她却不痛快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异样的感觉几乎瞬间就把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摧毁,让她可笑的生气了闷气。
姬墨舒,真讨厌。
可是事到如今现在不是算账生气的时候,她握着姬墨舒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湿润。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可她却不停的在冒冷汗,甚至身体也在泛起阵阵寒意。
鲜血渐渐浸透捆绑的布条,随后蓄积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细微的。
滴答。
一声。
滴答滴答。
两声。
马车的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很嘈杂,马蹄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同样清脆,但就是在这么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中她硬是听清了那细微的滴答声。连串的滴答声就好似黑白无常踏马而来,让她不禁越发焦灼。
姬墨舒不敢再说话,心底却不禁泛起了丝丝甜蜜。从看到骇人的伤口开始她不是不疼,只是更多的是为此感到庆幸。若不是她接住了这一刀,这刀或许会直接劈中苏娘的脖颈,放在心尖上的人会因此身首异处。虽然此刻她伤势似是有点重,但借此一次也发现了苏娘展现出以往所没有的东西,两相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赚了。
不过想到刺杀苏娘的人,还有苏娘藏着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侍卫’,心底下又再次泛起异样的不悦。
苏娘,到底还要瞒她多久?
“苏娘,待会看完伤便随意找个客栈落脚罢,坐在马车里有点颠。”姬墨舒半个身子都靠在苏娘身上,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仍然试图用清晰的吐字来掩饰身体上的无力,“也有点冷了。”
“那盖上这个。”苏娘拿起唯一的毯子盖在姬墨舒身上,秀气的眉头皱的如同两座山峰。她不是傻子,自是能听出来姬墨舒言语间的虚弱,姬墨舒中的毒并未因为她的简单处理而有所缓解。她抿紧了唇,不动声色的往姬墨舒身上靠了靠。
心中默念着,墨舒,撑住呀。
几刻钟后,她们顺利抵达了一家医馆。
姬墨舒已然晕晕乎乎,双腿软绵绵几乎到了要咬破舌头才能维持神智的程度。体内有股阴寒之气越来越清晰,让她很难受,特别是郁结在胸口的地方,似乎走几步就喘不上气来。
刚刚停稳车,春花便直接跳下马车大力拍打医馆的大门,“大夫,有大夫在吗?开门,开开门。”
粗鲁无礼的敲门声很快惊醒了医馆内的人,只听一声苍老的来了,医馆的大门便被打开了,站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老者,留着三角形的胡子,还穿着亵衣,显然是刚刚起身的。
半夜被叫醒心情难免有点不爽,但当老大夫看到被苏娘撑着艰难下了马车的姬墨舒便明白过来。
“快进来。”
春花帮着苏娘一同撑着姬墨舒进了医馆,苏娘把姬墨舒放在供休息的软榻上,老大夫瞧见姬墨舒的手上绑着布带,上面已经晕染开了血色,还是淡淡的紫色,顿时明白过来。
“中毒了?”
“对,伤口很深,已经用水清洗简单处理过。”苏娘简单的交代了姬墨舒的伤势,随后快速解开伤口上的布条让老大夫查看。
老大夫一看那个伤口便倒吸一口气,伤口上面血肉模糊,居然还能依稀看到森森白骨,好在上面的血已经是淡淡的紫红色,正如眼前的女子所说那般已经处理过,这倒是省事了。
“这伤口需要缝合,你让她咬着这个软木塞。”老夫人递给苏娘一个软木塞,示意给姬墨舒咬上。
苏娘连忙接过软木塞放在姬墨舒嘴里,姬墨舒也本能的咬住。
时间不等人,老大夫拿起鱼肠线与缝针就着烛火烧了烧消毒,随后便宛如穿针引线般开始缝合伤口。这样缝合伤口显然太过简单粗暴,姬墨舒疼的满头都是冷汗,却依旧没有叫出来,但表现的不像方才那样咬牙忍耐,更像是没有力气叫,就连咬着软木塞的力道都很轻。
苏娘一直留意着姬墨舒的反应自是察觉到这丝异样,虽有点疑惑,但还是抱紧了姬墨舒。
老大夫的手艺很好,很快就把这个骇人的伤口缝合了,之后又在上面倒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又用干净的纱布包起来。当众人正要长吁一口气时,强撑着的姬墨舒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伴随着这剧烈的咳嗽,暗黑色的血块被她咳出,而且全身也在剧烈的颤抖,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娘连忙扶住要倒地的姬墨舒,急声问老大夫。
老大夫也是反应快,一把拉过姬墨舒的手开始把脉。
“这,这应该是毒发的征兆。”老大夫仔细号脉,却一连愁容,这毒按理说已经处理过剩下的一点会慢慢代谢掉,却不想现在就变严重了。
“毒发?不知老大夫可解?”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毒老夫从未见过,从脉象上看似而热,似而寒,郁结在胸,这毒……嘶,恕老夫才学不精,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吧。”老大夫来到药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玉瓶过来,“这是老夫配的解毒丸,先服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