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看看。”岑姝拉着林栖雾在阔大的丝绒沙发落座,自己紧挨着她,目光慈爱地逡巡,“才半月不见,绾绾似乎又清瘦了?气色也不太好?是不是阿砚这臭小子净系识得忙工作,冇好好照顾你呢?”她说着,又瞪向斜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梁知砚。
梁知砚正垂首看手机,闻言抬眼,无奈地笑了笑:“妈,我最近OT咗一排。绾绾明事理,唔会介意呢啲??啦。”
(妈咪,我近日是忙了些。绾绾懂事,不会计较这些。)
“明事理归明事理,你都唔可以太过分??!”(懂事归懂事,你也不能太不像话!)岑姝不满地轻拍沙发扶手,“女孩子是要用心呵护的!你睇下你爹地当年……”
“好了,阿姝。”一道沉稳男声自客厅另一侧传来。
梁伯父穿着深色家居服,正坐在落地窗畔的长椅上。他手执一份财经时报,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掠过林栖雾,略微颔首。
“伯父好。”林栖雾连忙欠身。
梁振邦只鼻腔里“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报纸。
岑姝似已习惯了丈夫的疏淡,拉着林栖雾的手未松,话锋一转,真切道:“绾绾,你爹地最近身体点样?上次听你讲过,说他身体唔系几舒服?(不是很舒服?)”
林栖雾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她下意识避开岑姝关切的目光,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搁在膝盖上微蜷的指节。
她私心不想告诉梁家父亲的病情。
前不久梁伯父还以父亲身体抱恙为由提出婚期推迟,如今再提及刚做完手术,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她不愿再让父亲徒增歉疚。
“劳伯母挂心。”
“爹地他……”林栖雾唇瓣微启,字句艰涩,“身体无大碍。”
“如此便好。”岑姝松了口气,轻拍她手背,“叫你爹地注意休息,少操劳。绾绾你也是,有事便同阿砚讲,让他去办。横竖将来都是一家人……”
佣人悄步上前,低声禀告晚膳已备好。
岑姝这才笑着拉起林栖雾:“走,食饭!今日专登叫厨房整咗你最钟意嘅黑松露焗蟹盖。(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的黑松露焗蟹盖。)”
长餐桌上,银器与水晶杯流光溢彩,数十道佳肴盛于骨瓷盘中。
岑姝吩咐佣人布菜,梁知砚坐于她身侧,偶尔与她低语;梁振邦踞主位,默然进食。用餐气氛看似融洽,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係呢振邦,(对了振邦,)”岑姝搁下汤匙,似忽而想起,脸上浮起期待的笑意,“既然绾绾下个月毕业,工作已落定。这婚事,是不是该提上议程了?”
“妈咪!”不等梁父开口,梁知砚出声截断,“绾绾才刚拿到港西剧院的offer,Probation(实习期)尚未开始,点都要啲时间适应下。(总需要一些时日适应。)而且”
他瞥了眼主位上面无波澜的父亲,“我手头几个Project正到关键处,真系冇时间分身操持婚礼琐务,只能……再委屈绾绾等多阵先。(等些时间。)”他在桌下轻碰林栖雾的手,眼神含了安抚。
林栖雾捏着汤匙的指节微微收紧。
她望着梁知砚理所当然的歉意神色,一股凉意顺着脊骨悄然攀爬。
梁家待她确实不薄,但这样无视她意见下决定,已经不止一次。
怕父亲忧心,她也不曾告诉他心下的委屈。
岑姝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事业紧要,人生大事就唔紧要喇?绾绾咁好嘅女仔,(绾绾这么好的姑娘)你……”
“阿姝,”梁振邦终是撂下筷子,拭了拭嘴角,威严启声,“知砚所言在理。绾绾还未毕业,工作也刚定下,此时谈婚论嫁,操之过急。待她在港西站稳脚跟,知砚手上的Project搞掂,再议不迟。”
“就系啰!”一个脆亮又带娇纵的女声斜插进来。
梁惠琪搁下餐具,撇撇嘴,带着些许天真的促狭,“阿哥而家边有心机结婚啫?(阿哥现下哪有心思结婚呀?)他忙得很!前两日我还撞见他同周家姐食饭呢!周家姐人靓女又大方,还赠了我新出的限量款手链!”
说罢,少女得意地晃了晃腕间,COCO CRUSH 红宝石手链灯光下折出华彩。
“KiKi!”梁知砚面色遽变,声线陡然拔高“乱讲!食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第7章 分歧 “当好贤妻良母”
餐厅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林栖雾握着汤匙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瓷质边缘“叮”的一声轻响,碰在碗壁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梁知砚。
梁知砚脸上仓皇闪过一丝狼狈,但转瞬即逝,被他强压下去。他喉结滑动了一下,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和辩解:“绾绾,周氏集团跟公司的地产项目有合作,那天确实是公事。”
“哦?是吗?”梁惠琪被哥哥吼了,有些不忿,小声顶了一句,“公事要谈到三更半夜,还有说有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桌上每个人的耳中。
岑姝笑容微凝,梁振邦擦拭嘴角的手也顿了顿;梁知砚的脸色则沉得难看,隐隐剜了妹妹一眼,一时哑然。
林栖雾没有追问。
她慢慢放下汤匙,温热的汤水淌过舌尖,洇开一股难言的苦涩。
她不知道眼前早已被她视作至亲的男人,到底向她瞒下多少事。
两人幼时耳鬓厮磨,渐渐长大后,接触却只停在拥抱牵手的程度。
原本,他们应该更近一步。
但她心里,总横着道看不见的墙。梁知砚嘴上不曾抱怨过,但她心知肚明,他是介意的。
晚餐的后半段,气氛微妙而紧绷。
除尚不经事的梁惠琪自得其乐外,其余人各怀心事。
林栖雾安静地吃着,早已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