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的瞬间,陆瑾禾嗖一下窜回了原位,紧紧贴着车壁,长吁了一口气。
陆瑾禾下意识的举动让胥帛琛尤为不爽,看这样子,小团子好像很嫌弃他……
“你很怕我?”胥帛琛不冷不热道。
方才放松些的陆瑾禾霎时间又紧张了起来,急忙回答道:“没有没有!是……是卑职体态肥硕,怕压到大人。”
体态肥硕!?胥帛琛凌厉的目光落到了陆瑾禾身上,纤细的胳膊腿儿和杨柳腰,竟敢说肥硕?
胥帛琛目光继而落到了陆瑾禾的团子脸上,凌厉的眼神儿稍霁,算她没说谎……
见胥帛琛没再说话,陆瑾禾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不过从胥大人的眼神儿来看,他好像承认了自己是个胖子的事,又隐隐有些不爽。
二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只听得车轮徐徐行驶的声音。
陆瑾禾越发的如坐针毡,心下暗暗哀嚎,跟这位胥大人同乘一辆马车简直就是酷刑……
大理寺距离京兆府的路途不算太远,马车停下的那一刻,陆瑾禾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胥帛琛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下了车,陆瑾禾紧随其后,下车之时方才知道此番目的地竟然是京兆府。
好端端的为何要来这里?陆瑾禾心下不解,默默的跟在了胥帛琛身后,一并进了京兆府。
京兆尹崔斯易,字予怀,是胥帛琛的同窗挚友,二人同窗多年,算的上是总角之交。
胥帛琛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胥帛珔的事儿,前来捞人出监牢的。
胥帛珔惯爱惹是生非,出入京兆府的大牢也已经是犹如家常便饭,次次都是胥帛琛把他捞出来的。
每每胥帛珔出事,柳香雪哭哭啼啼,胥帛琛都会大义凛然的应下这些事,自家老爹又只是个工部的小官,刑狱之事也不方便说话,但胥帛琛就不一样了,他正是个执掌刑狱的官,打点起来也会方便些。
但胥帛琛的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捞,他每次前来京兆府都是装模作样的和崔斯易演一出戏,二人当着胥帛珔的面,一个有劳,一个无妨,唬的胥帛珔是对自己这个哥哥是又敬又怕,感激涕零的挨板子,心甘情愿的被责打。
如此一来,名义上胥帛珔是被胥帛琛解救出来的,可实际上该受的责罚一样也没少。
胥帛琛酷吏的名声在外,素来是个严苛公正的人,自然不可能做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情,但他次次都会答应帮忙解救胥帛珔,原因为何?
自然是家中内宅的事情,有柳香雪和沈大娘子的这层关系在,胥帛琛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对待胥帛珔。
如此一来,还能卖自己老爹的人情,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而让胥帛珔多多受些刑罚也没什么不好,本以为他能长长记性从此收敛点,可胥帛珔却觉得自己仗着大哥的势越发的嚣张了起来。
陆瑾禾默不作声的跟在胥大人身后,看着胥帛琛和京兆尹寒暄了几句以后直奔大牢。
京兆府的大牢阴暗潮湿,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竟然还是阴森森的。
018第十八狗官
在看清那牢中所关之人时,陆瑾禾微微一愣,那人不正是前日在环翠阁带头向陈媚儿扔臭鸡蛋的人么!
难怪当时就是觉得他和胥帛琛长得有些相似,原来是兄弟!
胥帛珔此时狼狈的很,丝毫没了那日狂掷臭鸡蛋之时的嚣张。
胥帛琛和崔斯易互相吹捧了几句,崔斯易便下令将胥帛珔拖了出去,过堂开审。
胥帛琛坐在旁听的位置上,陆瑾禾站在他的身后。
崔斯易一拍惊堂木,就此开审。
这种程度的案子在京兆府只能算是小案子,但看在胥帛琛的一顿酒上,崔斯易自然会痛快的亲自审理,况且这种案子审判起来也很简单,费不了多少时间。
按照律例,崔斯易顷刻间就判了胥帛珔,打了十几板子就放了回去。
胥帛珔被拖下去行刑了,崔斯易宣布退堂。
陆瑾禾不知道这其中隐藏的事情,看着眼前的两位大人,一个有劳有劳,一个无妨无妨,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徇私枉法的味道,星眸微眯,暗暗骂道:狗官X2。
解决完了胥帛珔的事情,胥帛琛便和陆瑾禾打道回府。
回程的途中一如来时,二人一左一右不发一言。
胥帛琛悄悄的偷看了一眼陆瑾禾,见她面上淡淡的,神情平常,毫无波澜,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不舒服,觉得氛围不对,甚至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陆瑾禾已经对他心生厌恶……
陆瑾禾为何会忽然讨厌自己,胥帛琛心知肚明,骨节分明的大手悄悄地握紧,胥帛琛强行按捺住了想要同她解释的冲动,他不想陆瑾禾认为他是个徇私枉法的人,可凭他们的关系,他凭什么开这个口?
憋屈,真真是憋屈的很!
胥帛琛的预感是准确的,陆瑾禾对他是惧意未减,厌恶又增,觉得他的公正是浪得虚名而来,自此之后二人之间的相处还是一如既往,陆瑾禾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可胥帛琛就是能明显的感觉到陆瑾禾对他的厌恶和轻视,一日更比一日烦闷。
陆瑾禾在每日的例行公事间,寻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想要去案宗阁,不知怎的,这胥大人自她去案宗阁的迷路事件以后,便再也不指使她去送案宗了,就连她想主动揽下去送卷宗的活儿,都会被胥帛琛以各种理由拒绝。
陆瑾禾在惧怕和厌恶之间,对这官场上的官官相护感到了心灰意冷,同时也感到了迷茫,自己不惜触犯律例,女扮男装参考科举,为的就是为自己生父翻案,可现在这大理寺卿也不过尔尔,同那些徇私舞弊的狗官有什么区别?就算她查到了案宗,找到了证据,这狗官也断不会搭这个麻烦为她翻案,保不齐到时候寻个由头把她逐出大理寺,再把案宗卷一毁,让她告无可告。
更何况,极其严重的案件都是由三法司进行三司会审方才能审判,苏有涯的案子既已经严重到要连夜将女儿送走的地步,也必是经过了三司会审,也就是说三法司早就勾结好了,势要苏有涯来顶罪……
即便到时候陆瑾禾找到了案宗卷和证据,也是告无可告,看来,只剩敲登闻鼓一条路了……
陆瑾禾越想越烦,接连好几日夜不能寐,日日上职都是满脸憔悴。
春意渐浓,草木渐深,大理寺的院子里一派盎然生机之景,大理寺卿的书房里却是萧索无光,一片沉寂,表面上看着二人之间,一如往昔,可日子久了,二人的心里的更是一个比一个煎熬。
熬到了休沐之日,陆瑾禾照例去了环翠阁,婉霏见她一脸不悦,急忙拿了山药糕过来,刚想询问个一二,就见陆瑾禾愤愤的嘟囔了一句:“狗官!”
陆瑾禾声音很小,婉霏却听得一清二楚,匆忙放下糕饼碟子询问道:“姑娘你说谁?什么狗官?谁是狗官?”
陆瑾禾一声低吼:“都是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