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黛缓了几分语气,道:“回蓬莱去修炼吧,那里灵气充沛,也清静。”
莫绛雪没有话。
沐青黛冷哼道:“等下次入世,我再去找讨教高招。”
一直与莫绛雪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但自从多年前,闵鹤莫绛雪受伤未愈,再未提出切磋一事。
莫绛雪问:“些年在看顾我吗?”
沐青黛神色有些不自然,默了片刻,才道:“两位掌门都探望。”
莫绛雪道:“我要离开璇玑门了,沐峰主,要酬谢?”
沐青黛环视四周,看着桌上那架九霄琴,道:“弹一曲《高山流水》吧。”
些年,看顾莫绛雪的肉身,时常会上缥缈峰,总能听见莫绛雪的魂魄弹琴,如今,听莫绛雪亲自弹奏一曲。
莫绛雪走桌边,看着架不知被谁修好的九霄琴,轻抚琴弦,道:“我弹不了琴了。”
沐青黛道:“那欠着,等能弹了,再弹。”
莫绛雪淡淡一笑,道:“没可酬谢的,西边那间屋里的武器、乐器,全部留给了。”
那些都昔年游历四方时,替各大宗门出手除祟,各大宗门的掌门、长老、护法赠给的谢礼。成为璇玑门的客卿之后,修真界时常有人送礼给萧忘情,托萧忘情转赠给,请求帮忙出手解决一些棘手的邪祟,也从未推拒。
沐青黛问:“要回蓬莱吗?”
莫绛雪道:“有缘再会。”
戴上帷帽,背上了九霄琴,带上了流霜箫,孤身一人下山去了。
离开之后,沐青黛从屋外拽一团朦朦胧胧的鬼火,冷哼道:“跟去吧,那样的人,不用多久会明白的。”又拍了拍那团鬼火,“被反噬的功力一两个月能恢复,路上别被其道士和尚捉了去,丢脸!”
谢清徵朝沐青黛晃了晃火苗,当作点头了。
*
天暗了白,白了暗,莫绛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
满身风尘,面容冷淡又疲倦,眼下晕着两道乌黑,更显憔悴,心中没有半点死复生的欢喜。
走一处荒山野岭,腹中难受得要命,夜晚的寒风拂,身体也一阵阵发颤。
头晕眼花,手脚微微发颤,灵力全失,恶诅也消了,不知道眼下又生了病?
直腹中传一阵响,莫绛雪才意识,不生病,只单纯的饥饿和寒冷。
刚出生不久被千秋道人抱去了蓬莱,从小只知修炼,早早辟了谷,从未体验种饥寒交迫的滋味。
夜寒露重,的双脚和脸颊几乎要被冻僵,身体微微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不止身体冷,心里也冷。
玉魄冰魂,琴心剑胆?一朝跌落神坛,些只会成为别人对的讥讽践踏。
拜师收徒,传道授业?如今修为尽失,道心破损,都教不了,又有资格再教别人?
了生死,度灾厄,拯救苍生?更笑话,连救不了啊。
骄傲和自尊都被践踏,为要让醒呢?
不被人看见副狼狈落魄的模样,一路上,专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偏偏此时荒山野岭,有孤魂野鬼出没,见孤身一人,便缠了上,跟在身后。
走哪,那团朦胧的鬼火便跟哪。
莫绛雪回头,冷冷地盯着那团摇曳的鬼火,轻声呵斥:“别缠着我,我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自顾不暇,度化不了。”
谢清徵飘在莫绛雪的身后,心道:“没关系,我不需要被度化,我只陪着、跟着。”
莫绛雪在荒山野岭走了一阵,回头,见那团朦胧的鬼火跟在身后。
种鬼火大抵刚死不久的,刚成为鬼,弱小,不会化形,晒不得太阳,稍微一点阳气吹有可能被吹散。
但无论强大弱小,鬼总喜欢缠人的。
莫绛雪心中横生一股怒气,微微愠道:“走开,再跟着我,我将打得魂飞魄散。”
鬼火闪烁了一阵,似有些畏缩,但坚持不懈地跟在身后,似乎料定了不会将打得魂飞魄散。
跟了许久,走出好远,莫绛雪忽然又回头,愤怒道:“夺舍我吗?凭,一个刚出生的小鬼?最好给我滚远一点。”
滚,粗鲁的字眼。
从前不知饥寒交迫的滋味,从前不“滚”种粗鲁的字眼,从前走在荒郊野岭,邪祟都避着走,但现在连一团小小的、朦胧的鬼火都敢缠着不放,真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完“滚”字,心中的郁结之气竟散了几分,于又粗鲁地喊了几声:“滚,滚,滚,离我远点。”
那团鬼火越发朦胧闪烁了,似乎有些伤心,停在原地,不动了。
莫绛雪才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去,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粗鲁的话出口,真痛快又自在,难怪从前沐青黛总喜欢端清高架子。
腹中饥肠辘辘,走着走着,忽又变得失魂落魄,自言自语,喃喃地道:“我没有象中的那么好……我没那么好……没那么好……”
现在,自暴自弃,狼狈落魄,糟糕透顶。
谢清徵离得远了一些,执拗地跟着身后,一遍遍地在心里道:“不,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