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躺在冰窖中,魂魄支离破碎。等师尊的魂魄修缮,醒后,看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被囚禁在镇魔塔中,又会作何感?
要如何面对师尊啊?
眼前忽然浮现多年前,和师尊行拜师礼的那一幕:
“不可作恶,若作恶,哪怕躲天涯海角,我也会亲手杀了。”
冰冷狠绝的话语在耳边响,又师尊死前脸上沾满鲜血的狼狈模样。
不作恶又如何呢?不作恶有好下场吗?
*
镇魔塔中没有白天黑夜,时光一点点流逝,谢清徵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每日无事可做,打坐修炼。
玄门正宗的灵修,吸纳的天地灵气;作为一个堕魔的鬼,身体里全煞气、怨气、阴气,也不知鬼道具体要如何修炼,照从前的法子吐纳调息,结果越炼越虚弱。
不敢再练,怕把炼得魂飞魄散了。
谢幽客果然时常探望,都亲自,不再像第一回那般,只传个幻象。
每次,谢幽客都会替重新装置塔内的环境,有时变幻出温家村那边的茅屋、栅栏、桃树;有时缥缈峰的竹屋、细雪、梅林。
谢幽客一走,谢清徵会燃一团火,将些幻象全部烧毁。
坐牢坐牢,囚禁囚禁,何必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欺欺人?
不需要。
可谢幽客下回,会施法替布置上。
不知道谢幽客用了法器,编织出的幻象不但逼真,都触手可及的,可碰,可摸,好像真的把那些东西搬了。
时间久了,也懒得烧了,默默接受了,偶尔会腹诽一句:“都让人坐牢了,不给布置得像样一点,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和竹屋,不把天枢宗金碧辉煌的大殿搬给我住呢?”
出身玄门正宗,心里也多少明白,要度化鬼的怨气和戾气,要让熟悉的往事,唤的良知。
温家村的日子清苦,黯淡不见天日,但温家村的那些鬼有情有义,都待好;
缥缈峰的日子清寒,静观三年寒暑枯荣,参悟道法,虽孤寂,却不迷茫,心中充满了希望,之后有师尊护教,传道法,授音律。
虽明白谢幽客的心意,但每次见谢幽客,谢清徵都会闭上眼睛装睡,不理会人。
鬼其实不需要吃饭睡觉。
不愿开口话,谢幽客本身也话不多的人,不会强迫开口,每次只默默地看一会儿,简单地几句话。
天,谢幽客带了的参商剑和烟雨箫,丢怀里,道:“武器。”
谢清徵抚摸着剑鞘上的那一行“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终于睁开眼,瞥了谢幽客一眼。
一瞥,却怔住。
谢清徵站身,跌跌撞撞走向谢幽客,抓的一缕头发,喃喃道:“的头发……全白了?了?”
眼前的女子金环束发,锦衣璀璨,气度雍容,傲然如往昔,却满头如雪般的华发。
谢幽客垂眸望向那一缕被谢清徵抓在手中的白发,不以为意道:“合成结魄灯时消耗了许多灵力,一夜后,样了。”
谢清徵堕魔的那一天,一路追杀晏伶,把晏伶驱逐了乌墨城的鬼城里。
晏伶修炼了八百年,除非心存死志、无意反抗,否则,谢清徵奈何不了。
在鬼城的那三日,谢清徵浑浑噩噩,主动跳下了那个万人坑,在坑底与万鬼厮杀,被万鬼撕碎,全凭一股复仇的执念撑着,又重新拼凑,不停地厮杀、吞噬,几乎要把杀得魂飞魄散,一天一夜后,终于吞噬了坑底的上万个厉鬼。
从坑底爬出时,晏伶在鬼城中徘徊,并未离去。
二人又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捉住了晏伶,用九霄琴的琴弦,一片片地剐下了晏伶身上的肉。
可晏伶并非人,将千刀万剐,也死不了,除非将彻底毁去。
谢清徵只毁去了的肉身。
变回了玉衡鼎的原形:一个八寸高的人面青铜鼎,鼎身坚润似玉,隐隐散发出白光,鼎的东、西面各浮雕了一张人面、一把扇子。
谢清徵好要处理个鼎,便被谢幽客招魂走了。
玉衡鼎留在了鬼城中。
从蛮荒回时,谢幽客亲自去取走了玉衡鼎,又拿走了莫绛雪的天璇剑,向裴疏雪要了天玑玉,至此,七大灵器都落入了谢幽客的手中。
合成了结魄灯,不知不合成的程中消耗了太多修为,一夜后,青丝变白发。
谢清徵放下了谢幽客的那缕白发,问:“有没有灵丹妙药,可以变回?”
的师姐若看变成现在幅模样,应该会伤心难吧?
谢幽客目光落谢清徵的身上,道:“没要紧的,白了白了。些日子,我会闭关去修缮的魂魄。”
谢清徵问:“我被关了多久了?”
谢幽客道:“整整一年。”
谢清徵道:“一年了……可以放我出去看一看吗?趁没醒,我去看一看。”
难得有么一次心平气和地对话,也难得地提出了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