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苍全似不觉,只笑着说:“当时北越征战数年,伯谦领兵在外,家中两个幼弟皆已长大成人,早年定下的亲事也不好一直拖着,便请了官家裁夺,特地圣赐成婚。”
北越明面上仍旧由司马氏执掌皇权,然而实际上北越十六州中,已有八州只听命肃国公府的号令。
不过目前北越境中一片安然,明面上并无烽火,也算是国泰民安。
卫苍说卫耀和卫荣的婚事是天启帝亲自下旨特赐,也算是颍州和邺州之间的好姿态。
卫英面色稍霁,她看向卫耀和虞晗昭,眉宇之间多了些许慈和。
“如此便就罢了。”
之后卫英并未再多言,待到一顿饭没滋没味吃完,卫苍便起身道:“我前头还有事,你们留在主院说会儿话,互相熟悉一番,待到累了再各自休息。”
卫苍留下这个“好意”,便背着手大踏步而去,全然不知身后的激流涌动。
待到国公爷走了,仆妇们便立即撤了桌上的餐食,在堂屋里换上了茶果,请他们移步闲谈。
自然是崔季和卫英一起坐在主位上,下首是二夫人以及各位儿郎夫人娘子。
谢知筠坐在卫戟身边,见桌上有橘子,便看了一眼朝雨,朝雨便站在他们身后剥桔子。
清甜的味道钻入鼻腔,让谢知筠清醒不少。
这时,卫英开了口。
“耀儿夫妻成婚已有年余,却久无子嗣,还是要多为卫氏着想,早为卫氏开枝散叶。”
“这家中的儿郎还是太少了些。”
谢知筠算是瞧出来,这位卫英姑母此番重回卫氏,就是回来找茬,非要把肃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然国公爷对她有愧,不忍训斥,方才在听礼间,因着有国公爷在她好歹还收敛些,现在就有些全然不顾了。
崔季听到这话,面上笑容不变,她亲自给卫英倒了一碗茶,道:“他们还小呢。”
她如此说着,又道:“再说,即便是耀儿和荣儿先成婚,却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等伯谦有了子嗣,这才稳妥一些。”
卫氏出身微寒,早年间能活下去都是奢望,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可如今他们住进了这肃国公府,一切都已不同。
幼子越过长兄先成婚本就不妥,若是先有了长孙,更是失了礼数,即便卫苍自己不在乎,外面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一家?
所以他们暂无子嗣,反而是好事。
谢知筠听了心中点头,觉得这位婆母还算明事理,虽然是崔氏旁支,也比这位姑母要强得多。
卫英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回答,她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又道:“嫂嫂,家中孩子还是太少了些,如今长兄已经是大英雄了,家中也不过就五个孩子,子嗣实在单薄了些。”
崔季面上的笑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她垂下头,叹了口气:“是我的不是。”
卫英却话锋一转:“要我说,还是前头的嫂嫂更贤惠,当年伯谦才刚出生,她立即就给长兄选了侍妾,好为家中开枝散叶。”
卫英如此说着,瞥了一眼下首面无表情的卫戟,用帕子拭了拭不存在的眼泪。
“当年家中艰难,长嫂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饭食让给我和长兄,每每回忆起当年那段岁月,我总会想起长嫂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只可惜,世道艰难,她去得太早了,没享到现在这泼天富贵。”卫英的目光在堂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二夫人陆氏的面上。
“倒是让些上不得台面的享了清福。”
第八章 委屈
这话说的极是难听,坐在下首的陆氏从现身至今一句话都未曾讲过,结果卫苍一走,冷刀子就扎到她身上。
上不得台面四字似是她的心结,让陆氏的身形一晃,眼中立即蓄满了泪水。
她的出身肃国公府上下皆知,因着国公对她颇为喜爱,加之她所出的儿郎卫荣又文武双全,八面玲珑,很给她争脸,故而这些年来她的出身已少有人提。
现在,却当着全家的面被卫英接了揭个伤疤。
卫荣也一下子便白了脸,他无措起身,冲卫英躬身行礼:“凡人不提过往,姑母这又是为何?”
卫英对亲侄儿自是和蔼可亲的,她看了一眼卫荣,见他稚嫩的眼眸里也有了泪意,便叹了口气。
“这是我同你母亲的事。”
卫荣愣了愣神,不知要如何反应,一时间僵在当场。
此刻陆氏方才起身,她对崔季行过礼,带着哭腔道:“今日是小姑归家的大喜日子,不能因妾让小姑不喜,同夫人告罪,妾这便退下了。”
说罢,她往后退了两步,握住了儿子的手,拉着他转身就走。
纪秀秀坐在那都傻了。
她全不知此刻是什么情形,还是卫宁淑好心,小声道:“三嫂,陪着二夫人回去吧。”
纪秀秀这才大梦方醒,仓皇起身跑了出去。
谢知筠眼观鼻鼻观心看了这一场大戏,以为陆氏离场此事就算揭过,然卫英却还不罢休,把矛头对准了好心提醒纪秀秀的卫宁淑。
“淑娘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一,却尚未婚配,这是为何?是你自己不想嫁人,还是嫡母夫人从未关心你?淑儿,如今姑母回来,你有何苦楚可同姑母说。”
这一次开口的也同样不是被冷嘲热讽一个晚上的崔季。
谢知筠只听一道稚嫩的少女音在耳边炸起。
“姑母,您远道而来,来者是客,本来家中一片喜气洋洋,母亲早起便起来安排倦意斋的家什摆设,如此忙了一整日都没歇,您回来一句感谢不说,还要在这里挑三拣四,闹得阖家不宁。”
卫宁安昨日在谢知筠那里吃了瘪,又被母亲训斥一番,今日的宴席这才忍了下来,但现在卫英没完没了,几次三番同崔季找茬,卫宁安又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