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戟看了看这姐弟二人,然后便同谢知筠道:“品读斋里一共有四名书童,一个是掌柜的儿子,年纪还小,平日里只跟着自家阿爹学管账,另外一个是坐堂先生的弟弟,过来跟着兄长读书的。”

书铺不比其他店铺,他们售卖的是书本,掌柜即便识字,却也对书本知之甚少,故而谢氏特地把家中一个远房的子侄派过去,专做坐堂先生。

谢知筠想了想,道:“这位坐堂先生也算是我们二人的远房堂哥,早就出了五服,只能算是族亲。”

谢知行在品读斋住了好几日,对品读斋的人早就熟悉,闻言便道:“那是十八堂兄,他学识庞杂,对许多孤本都有涉猎,在品读斋里很受尊敬,往来品读斋的书生们同他也很熟悉,偶尔还会同他请教课业。”

卫戟道:“谢十八是你们家中的远亲,暂且不表,现在要说的是那两个外请的书童。”

书铺中的书童至少也能认识几个字,能识得笔墨纸砚,算是有些门槛的活计了。

谢氏开这书铺,本就是为了传道受业,让邺州的许多读书人能有书看,涨一涨见识,故而对这些书童也很好,他们不仅能跟着坐堂先生读书,一年四季新衣和月银都比照谢氏的家仆,收入是很高的。

这样的薪资之下,书童们自然都感恩戴德,人人都舍不得这份差事。

“那几个小书童都很懂事,听话,人也很机灵,知变通,同我关系亦是不错。”谢知行说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

“难道是他们?”谢知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吧?我同那几个书童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卫戟只是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见他压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

谢知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傻弟弟,才道:“小公爷的意思是,那马鞍不可能凭空出现,品读斋内一定有人被收买了,他既然说了书童,那书童就一定有问题。”

卫戟适时补充:“你阿姐说得对。”

谢知行:“……”

谢知行觉得自己果然是傻子,他看了看神情淡然的姐夫,又去看一脸嫌弃的阿姐,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都是一家人,人家是千年的狐狸,他却是刚生的小崽,怎么比?

不过再如何,经过姐姐姐夫的讲解,谢知行现在也反应过来,道:“今日迎客的恰好是小周。”

一旦这些关节想通,谢知行也跟着开了窍。

“我记得小周不是今日上工,他是特地跟小李换的,说是明日家里有事,求了小李跟他换了一日。”

谢知行想到平日里同他谄媚又热络的小周,不由有些丧气:“我同他也就这几日才相熟,平日里都是客客气气的,且品读斋就那么几个人,就连饭都是一起吃的,我想不到他为何要出卖我。”

卫戟淡淡道:“为了钱。”

谢知行愣住了。

“只为这个?”

卫戟把一个麻布袋子扔到桌上,道:“这是幕后主使提前给他的工钱,不多不少,一共二十两。”

谢知行简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来我一条命,就值二十两。”

谢知筠听到这里,大抵也明白过来:“小公爷的意思是,有人买通了小周,只要阿行要骑马出门,就特地把准备好的马鞍和马儿牵给他,为了让他相信,提前给了二十两?”

卫戟道:“对,根据小周供述,对方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

他抬起深邃的星眸,眼睛里好似有着星辰大海。

他比谢知行也不过就大上六七岁,却显得分外老成稳重,那是久经世事之后的成长,那是刀山火海淬炼过的成熟。

“哪怕没有后面的五十两,这二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足够治好一场要命的急病,足够一家人吃穿用度一年有余,小周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于他而言,这钱可以让他母亲身体康健,可以让他一直拥有自己的家,对于他来说……”

卫戟顿了顿,他看向谢知筠,看到她对自己颔首。

卫戟心中微叹,却对谢知行道:“对于他来说,你的命当然不及他母亲的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当亲人在一头的时候,另一头无论压上什么,或许都没有胜算。”

“何况,你只是个才刚认识的,高高在上的东家少爷。”

谢知行心里难受极了。

他从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少爷那般,冷傲自持,高高在上,他从不认为自己生来就比其他人贵重,他的阿姐也从不这样。

可他不这样行事,旁人也一定会这般看他。

谢知行低下了头:“可我也有亲人啊。”

??第六十五章 相似

谢氏就仿佛世外桃源,未曾经历过战争,也没有感受过苦难。

就连十三年前的那一场生离死别,谢知行也一无所知,那年他也不过只是个两岁稚童。

而今他忽然直面人间险恶,虽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心底深处还是有被背叛和伤害的钝痛。

不过,谢知行毕竟年轻气盛,他在短暂的颓丧之后,很快就振作起来。

“姐夫,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认真对卫戟道。

卫戟思忖片刻,才道:“今日事发之后,我回到州牧府,立即安排人去看管住品读斋,那个名叫小周的书童并未逃离,他依旧在品读斋忙碌当差。”

“后来看到了先锋营的精锐搜查,他才害怕,自己主动招了供。”

谢知行自嘲一笑:“他倒是聪慧,也沉得住气。”

这个小周确实是个人才,事发之后他不仅没有跑,依旧按部就班生活,甚至就连那二十两银子也原封不动,就藏在他家中的床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