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内疚,自责,自厌,各种情绪交杂。
当年他回信骂他骂的没错。
他是个畜牲,无情无义的畜牲。
父兄惨死,家族百年盛誉尽毁,重伤不愈,好友反目!
他的郁症,有他一份。
……
金吾卫浩浩荡荡穿街而过后,金吾卫府衙大门便紧闭,除了寻常巡防的金吾卫,京中再不见金吾卫四处搜查的身影。京中就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就在京中一众视线都放在金吾卫,盯着金吾卫的后续动作时。稽查司动了,稽查司毫无征兆,突然围了工部尚书府,破了工部尚书府的府门。
稽查司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震惊了京中的人。
工部尚书章衡,当朝三品大员。除了自身身居高位外,他更是如今如日中天的瑞王的亲舅舅。而他所代表的章家,正是瑞王的母家。
稽查司立与六部之外,稽查司的职权虽大,但要动皇子母族,当朝三品大员,只怕也得思量而行。如今这毫无征兆的动作。这下令的只怕是……当今圣上!
稽查司刚破了工部尚书府大门,朝堂各处猜思之余也动了,尤其是瑞王一派的官员。
瑞王一派的官员刚到瑞王府外,便发觉,瑞王府门口居然有禁军把守。这悄无声息的,瑞王府门口怎么会有禁军呢,而且这禁军还不放行。
无需琢磨,这一看便知,这是出大事了啊!
瑞王府被禁军把守着,而众人求见不得的瑞王本人此时却并不在府中,他身在宫中,准确而言,是正战战兢兢跪在紫宸殿中。
颤抖的双膝旁是一封封奏折,还有张张白纸黑字红印的认罪书。
“拐卖孩童,谋害孩童,豢养死士,买卖死士……好……真是好极了。朕可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
瑞王垂着头面如死灰,但声音异常坚定:“父皇,这一切与儿臣无关啊,儿臣什么都不知啊。还请父皇明鉴啊。”
啪
一个杯盏狠狠砸下。
“明鉴?人证物证俱在,你姑母,还有陈承恩,如今就在殿外,抱着他们至今不能言语的孙子等着朕做主。你要朕明鉴?”
自江南出了岔子,他便让舅舅处理收手清理,可派去江南的人无一例外都有去无回。瑞王正试图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就事发了。
掩住内心慌乱,瑞王咬牙:“父皇,此事定然是有人构陷儿臣。”
工部尚书府被查抄,瑞王不见人。
次日上朝,瑞王一派的官员正意图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以陈阁老为首的一众文臣御史迈步而出,参奏工部尚书章衡及瑞王。
所参罪名,每一条每一道都听得瑞王一派的官员心惊。心惊归心惊,但他们不能任由瑞王这么被参奏。
就在双方唇枪舌战时,站在最前列的中书令沈从诚迈步而出。
“启奏陛下,江南节度使陈渡日前递上章表,臣已阅过,其中所载情事,实乃骇人听闻,恐于国体民生干系重大,不敢耽搁,特呈陛下御览。”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派官员,不知中书令怎么突然出了声。而吵得头疼的皇帝闻言缓了缓脸色,摆摆手,皇帝身侧的大监心领神会去拿。待那奏折交到皇帝手中,细细看过后,皇帝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本奏折。忽然,他将奏折狠狠砸下,砸落在地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好,好得很。”锋利目光扫过阶下。“你们在此争得面红耳赤。你们口中的好臣子,好皇子,却在江南做出了此等滔天罪孽。陈渡的折子,你们都看看,给朕好好看看!”
一侧的大监默默无声捡起地上的奏折,一步步走到官员队列最前列。中书令沈从诚自是不必再看,余下官员逐一传阅,看过奏折,无一列外,每个人面色都难看极了。
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皇帝冷笑一声:“四地,数个深坑,起出六百余具孩童骸骨。六百余具,最早的骸骨仵作查验深埋已有二十余年……二十年前,又是何人坐在这江南节度使的位置上。”
瑞王一派的官员面面相觑,面色一白。
二十年前,这江南节度使正是瑞王的外祖,工部尚书章丘的亲父,已逝的国丈。病逝后,皇帝为表其功绩,追封了太傅衔,赐谥号文忠。
文忠
如今这谥号就是生生在打皇帝的脸。
“文忠……文以载道,忠以卫邦。好啊,朕还真是瞎了眼。”
皇帝咬牙喃喃自语,中书令沈从诚躬身朗声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江南节度使陈渡所呈奏折,言辞虽烈,终究是一面之词。六百余具稚童骸骨,此事非同小可,若仅凭一纸奏报便定案,恐有疏漏。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遣人亲赴江南,核验尸骨数目,上下彻查,比对人证物证。金吾卫查获的京郊一案,也需多方审查,以免错判误判。待两案彻底查清,再论定罪处置不迟。”
这番话不偏不倚,瑞王一派的官员闻言,悄悄松了口气,暗自交换眼神后忙附和道:“沈大人所言极是!陛下,此两案还需详查!”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在沈从诚脸上停了停,又扫过那些附和的官员,面上难掩怒容:“详查?好,那便查。”
上早朝前,许多官员还一脸茫然,下朝时,已是满脸震惊。虽说要详查,但很多人清楚,此番,章家必败,别说保命,会株连多少还尚不可知。至于这瑞王……
保持中立的官员摇摇头,与瑞王一派对立的官员难掩喜色,至于瑞王一派的官员,已经面如枯槁了。
朝堂震荡,坊间市井却平静。百姓过着自己的日子,冯十一也在找着自己要找的人。
“解均?解家次子?他姐夫是瑞王?”
冯十一连声三声疑问,这让坐在她对面的褚清不由挑眉。
褚清:“你不知?你想杀解均,不就是因为他是解家人吗?”
冯十一一听便知他话里意思:“我要杀解均,与他无关。”
从始至终,他只说进京替父兄复仇。可背后之人,他的计划,他从未与她多说过一句。他既然不说,自己也不会自作多情替他做什么。
听到她的回答,先入为主的褚清难掩几分意外,但他没追问,只是道:“解家不比他处,解家谢通如今执掌抚远军,掌西北军权。这谢均也不是林青峰,解家里里外外都有府兵把守,守卫森严。如今这局面,你在解家动手,必定会引起骚乱,引来金吾卫。解家里面不能动手,但外头可以。谢均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城西的一处私宅。你若要动手,只能等他去私宅。”
冯十一皱眉:“等?得等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