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之没再出声,沉默地开车,歌单里从摇滚乐变成了钢琴曲。

顾鸢时不时瞄他一眼,想起昨天那一巴掌,忍不住在他侧脸寻找痕迹。

“让你失望了。”对方有所察觉,嗤笑一声,“脸皮厚,没肿。”

被精准内涵的顾鸢仓促别过头,撇撇嘴,彻底把他当空气。

湿透的衣服逐渐被烘到半干,不再黏糊糊贴在身上,顾鸢歪着头越来越困乏,浅眯了一觉。

醒来时车子正过减速带,她双眼半睁着往外看。雨丝变得细密而温柔,点滴落在玻璃上,隔着呼出的白汽,繁华的街景像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车没到医院就停了,雨也差不多停了,顾鸢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地方。

起初以为是什么酒店会所,毕竟谁会把自家房子建水面上。况且地处闹市,在寸土寸金的地皮上建这么大一片空荡荡的人造水系,简直浪费得令人发指。

就算是酒店会所,老板也多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背景。

男人把车熄火,头漫不经心侧过来一半:“我家有空房,借你凑合。”

“……”顾鸢惊愕地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一切荒唐得理所当然。

顾家有钱,她也曾是豪门世家的掌上明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后来她知道了,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办到,亦或者和有的人比起来,他们远远不及。

阶层差异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踮一踮脚,伸出手也能够到边。但其实那层无形的天花板比铜墙铁壁还要坚硬,会撞得人头破血流。

十八岁前,她就活在那样的错觉里。

车门关上,驾驶座空了,顾鸢回神看了眼浮桥上远去的背影,收起那阵莫名的情绪波动,开门下车。

房子虽大,却没见保姆帮佣,倒挺符合祁景之的性格。

他不喜欢自己家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更注重个人隐私。

靠墙边三个机器人,应该是负责日常打扫和饮食的。

正站在宽敞的走廊前,不知道该往哪去的时候,突然听见祁景之散漫的声音:“西西,去地下室拿瓶麦卡伦。”

顾鸢下意识抬头回应,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没叫你。”下巴尖点了点开始移动的机器人,才示意她:“过来,带你去房间。”

顾鸢顿时明白了,那是个跟她同名的机器人,忿忿地咬牙跟上。

原本她还在犹豫,来他家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要感谢他好意然后再去附近开个酒店。

现在,她不急着走了。

她倒要看看,一个大男人还能有多记仇。

乘电梯到三楼,穿过一截全景走廊,大片人工湖匍匐在眼底。

对面假山树丛掩映着围墙,蜿蜒曲折的浮桥轻盈地托起两座八角凉亭,还有与外界相通的一扇欧式宽铁门。

门外是繁华的街道,虽然下着小雨,但将近凌晨依旧灯影幢幢,人来人往。

闹中取静,这家伙真的怪会享受。

祁景之推开走廊尽头那扇门,站在一边抬了抬手,示意她进去。

房里的灯和她的脚步声同时打开,不太亮,氛围灯带隐藏在吊顶里,是当下时兴的无主灯设计。但层高足够,半点不显得压抑,基调大气而温馨。

“这间行吗?”人单手插兜,侧身靠在门板上问她。

“有床就行。”顾鸢淡定地环顾四周。

正要补充一句谢谢,还没开口,听见男人朝走廊里唤:“鸢鸢,让隔壁超市送套女式睡衣。”

机器人:“收到。”

顾鸢嘴角一抽:“……”

呵。

谢他祖宗。

祁景之漫不经心道了句“晚安”,转头走了。

顾鸢身上的衣服和头发还潮着,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赶紧去浴室冲澡。

被热气蒸腾过后,体内寒气终于被驱散大半,因为着凉而紧绷的脑袋也变得轻盈些。

正在洗手间吹着头发,墙壁上的银色小方块发出一阵门铃声。

应该是睡衣到了。

顾鸢用浴袍把自己裹住,腰带系紧,胸前交叉的领口也拢紧到不会走光的程度,才去开门。

对面高大的身影,是她不知道名字的第三个机器人,一只手拎着个包装袋,另一只手端着托盘,托盘上的杯子里热气升腾,溢出浓浓的姜茶味。

“谢谢。”顾鸢从机器人手里接过衣服和姜茶,顺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Evelyn。”机器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某人说风凉话的时候如出一辙。

Evelyn是她的英文名。

顾鸢气笑了,笑得比眼前的机器人还难看,嘴角咧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