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乃两人的新婚夜, 总得有一个人守着婚房,宋允执没有跟钱铜一道去知州府,坐在婚房内一面等着消息, 一面整理平昌王冒领守城之?功的呈文。
半夜,暗卫凌风进来禀报, “世子, 人已给夫人送过去了。”
宋允执点头。
今夜由父亲做主?, 撤走了钱家门前的朝廷兵马,整个永安侯府便?是她?的底气与后盾, 容她?前去讨回这一笔账。
他?相信她?能处理好。
抬起?头时,婚房内粗如儿臂的龙凤红蜡还在燃烧,暖红色的光影流淌在婚房内, 他?的面上也随着铺了一层喜色,虽身?处于浩劫之?中?,钱家对两人的婚宴没有一点马虎。
沉香木拔步床,百子账,龙凤呈祥的锦被,合欢枕, 钱家各个房里送来的礼品,摆放在一角, 堆积如山...
这大抵也是头一桩新婚夜, 新娘子不在婚房内,留新郎独守空房的婚宴。
宋允执自嘲一笑。
然而心底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还要?踏实,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再离开,无论她?去了哪儿,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宋侯爷适才提醒他?, “婚事,你可同陛下说过?”
他?还未说。
先前一直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确定她?愿不愿同自己?回京都,怕告之?陛下后,凭陛下对自己?的爱重,会做一些让她?为难的决定。
今夜从她?磕头认下父亲的那一刻,两人才真?正成为了夫妻一体?。
宋允执便?在一堆金山之?中?坐在了半夜,终于提笔与皇帝写了下一封信,“局势复杂,欲求真?相,故外甥在此安家,暂不回朝。”
新娘子正在知州府看戏。
段元槿死后,小郡主?便?将人抱在怀里不松,手?里的刀子一直对着小公爷,不让他?靠近半分。
王兆也怕,怕小公爷一急起?来,连小郡主?也一道害了,赶紧让狱卒强行把小公爷摁住,自己?则来找国公爷报信。
王兆只知这位小公爷看不惯段元槿,是因小郡主?护着段公子的缘故,并不知道还有身?份假冒这一段。见国公爷铁青着脸冲去了地牢,还以为是去捞小公爷的。
谁知道到了地牢,小公爷刚唤了一声父亲,便?被国公爷一脚踹了过去,又怒又恨,“你这个野...你干了什么??!”
小公爷的那只痛脚被踹,当下便?摔在了地上,蜷缩着身?子,面色因国公爷那个没有说完的称呼而变得惨白。
他?都知道了...
小公爷惶恐地抬目,看国公爷快步朝牢房内走过,快要?到时,脚步又慢了下来,那背影带着几?分佝偻,小心翼翼。
如此紧张的模样,小公爷从未见过。
内心便?彻底扭曲了。
凭什么?...当初不是他?带自己?回去的吗,那老?东西养了假儿子十几?年,都养出了感情,将他?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可国公爷没有,始终觉得他?不配为裴家儿。
好啊,段元槿是他?亲儿子,他?配。
可他?死了啊。
小公爷躺在地上,抱住自己?的伤腿,身?体?无声地发抖,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国公爷靠近的一瞬,小郡主?手?里的刀子便?同样对准了他?,双目红肿,颤声道:“你别碰他?,别过来,你们都想害他?,他?是好人,他?不是坏的,呜呜呜...进城那日的土匪少主?不是他?,是你的儿子小公爷,他?没有杀过人,我要?见兄长,你们都走开...”
国公爷已经看到了段元槿。
人躺在小郡主?怀里,嘴角处留下了一道血迹,面色如蜡,尽管如此,那张脸的神韵和五官,越看越与自己?年轻时相似...
见他?还在往前靠近,小郡主?急声道:“你走开...”
国公爷闭目,突然一声痛呼:“他?才是我的儿子!”
小郡主?一愣,吓得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跟前的国公爷丝毫不惧她?手?中?的匕首,一步一步靠近,最后蹲下来,伸手?探向她?怀里段元槿的鼻尖,过去了良久,国公爷才把手?收回来,那面部一阵抽动,眼眶都被烧红了,彷佛极为痛苦...
小郡主?吓得紧紧抱住人,却见国公爷突然起?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疾步走出去,对着已被侍卫扶起?来的小公爷,怒目质问:“你杀了他??”
小公爷正庆幸段元槿死了,再也没人与他?抢了,见国公爷这番拿剑指着自己?,又恨又痛,痛声唤:“父...”
“闭嘴!”国公爷怒道:“野种而已,你叫谁父亲?!”
说完,似乎欲要一剑刺死他。
国公夫人及时赶到,扑上去抱住了小公爷,看着目眦欲裂的国公爷,哭道:“你疯了吗?!你能不能冷静下来?”
国公爷此时最恨的人就是她?,“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他突然怒吼,“你的亲儿子已经死了!被这个假的亲手?杀了,你高兴了?”
国公夫人适才听到了王兆的话,已有了心理准备,她?目光怯怯地看向不远处房门内躺在小郡主?怀里一动不动的青年,心也是痛极了,转过头质问小公爷:“你为何?要?杀他?,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犯杀戮了吗...”
小公爷也被国公爷的怒意吓到了,他?没想到他?会丝毫不顾十几?年的父子情,毫不犹豫地来杀自己?,顿时慌了,澄清道:“不是我...是他?自己?服毒而亡,孩儿没杀他?...”
“是你!”身?后的小郡主?出声打断。
她?被国公爷那句荒谬之?际的称呼所震撼,迟迟反应不过来。
谁才是国公爷的儿子?
他?不是土匪少主?吗?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无论是谁,曾救过她?三回,那夜是他?强忍着一身?的鞭伤,把她?从火海救了回来。听国公爷说他?死了,她?便?也放下手?里的匕首,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去了段元槿的鼻息,半晌过去,确实没了气息,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哭道:“是小公爷杀了他?...”
国公爷沉痛地一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