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铜也看出来了?今夜的宋世子似乎与往日?不同,往日?一本正经,今夜是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正经。
钱铜便问:“世子深夜造访,有何紧要之?事?”
掌心刚碰过她的唇,气息的余温留在那里,酥酥麻麻,湿漉漉一片,他轻轻捏了?捏,退开脚步,走向她适才与蓝小公子落座的地方,看了?一眼?尚未收走的酒壶,开口道?:“来与钱娘子秉烛夜谈。”
钱铜有些诧异。
宋允执已经落座,手里的剑搁在他身旁,今夜一身行头,彷佛特意为?了?她而来,让她不敢再?生?出嘲笑?之?心,便也走到了?他对面的蒲团上坐好?,询问道?:“世子,怎么谈?”
宋允执问:“蓝翊之?来过?”
油灯燃了?一半,钱铜轻拨了?一下灯芯,嘟囔道?:“世子如此对我放不下吗?连一举一动都要监视。”
宋允执看了?一眼?跳动在她眉眼?间的烛火,微翘的眼?睫在她脸颊透出一片阴影,离得太近,他退了?退,偏开目光问:“你们谈了?什么?”
钱铜还记得那日?在盐场,被他握住肩头送出门外的场景,同样,今夜她抱臂抬头,“民女以为?,世子身份虽然高贵,但没有立场,如此过问一个小娘子的私事...”
“何等身份才配问你。”宋允执突然打?断,紧盯着她。
到底是谁不要身份。
钱铜也在他那一眼?微愠的目光中,收回了?玩心,正色道?:“我与蓝小公子谈的是正事,且还是关于世子您的。”
宋允执没有错过她面上那抹躲避的神色,心口不觉落了?落。
听她道?:“平昌王妃今夜去朴家见?了?朴家大夫人?,人?走后,朴家大夫人?便开始布局人?手,她手底下有三名江湖杀手,蓝翊之?先前见?过,今夜都到齐了?,大夫人?不知道?与几人?说了?什么,三人?又匆匆离开了?朴家,之?后朴夫人?便回到院子里,唤了?管家来,备好?了?帖子,待明日?王爷一到,便会宴请世子与王爷一道?上朴家赴宴。”
钱铜神情专注,面色肃然,“蓝翊之?猜测他们是想对世子不利,冒着风险前来报信,世子今夜就算不来,我也会去找您。”
宋允执对她所说无多大意外。
暗卫能禀报她与蓝小公子饮了?一壶酒,自然也会禀报他们说了?些什么。
“民女的猜测,朴家应该是被人?点化后,回过神了?,知道?开通运河的弊端大于利,但世子这边定不会就此罢休,是以,他们生?了?杀心,要杀了?世子。”钱铜道?:“世子能办鸿门宴,朴家也能办,好?在咱们这回有人?通风报信,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宋允执看向她。
“不仅世子,我也在受邀名单之?中。”钱铜庆幸道?:“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朴家的意图,明日?接到帖子后,随意找个理由推托了?便是。”
言下之?意,她不会去。
宋允执没去质疑,听完了?她的正事,致谢道?:“多谢七娘子相告。”
“不用谢我。”钱铜道?:“这回多亏了?蓝小公子,咱们才能免受无妄之?灾,明日?我便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我不信他朴家还能上门将我绑走。”她抬头,眸色带着几分?试探,看向对面的宋世子,问道?:“世子也不会去吧?”
宋允执盯着她跟前留有酒香的空杯,回道?:“不会。”
钱铜松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民女这还剩下了半壶酒,世子要饮吗,我陪您啊?”
如此说,却没有替他拿出新的酒杯。
两人?谈了?这半天,面前余下的还是一桌残酒,和两只她陪旁人饮过的酒杯。
宋允执冷冷扫了?一眼?,拒绝了?她虚情假意的邀请,起身告辞,“宋某不胜酒力,钱娘子留着招待旁人?吧。”
说完转身走去门口。
见?他这般大摇大摆,身后钱铜忙提醒道?:“世子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否则我可说不清...”
宋允执脚步一顿,随后当着她的面,拉开了?两扇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钱铜:“......”
脾气还不小。
翌日?一早,平昌王便到了?知州府。
一行十来名轻骑,一下马背,便问前来接见?的王兆:“当真是本王那外甥来了??”
王兆点头,“回王爷,正是宋世子。”
平昌王与先帝乃亲弟兄,但与当今陛下之?间却隔了?三代宗亲。
反而是当初只是个郡主身份的长公主,随着龙椅上的人?一变,成为?了?陛下唯一的胞妹。
当年长公主嫁入侯府时,平昌王也曾过去宋家府上,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记忆中的宋世子,是五年前跟在陛下身旁,驾马一道?闯入皇宫的青涩少?年,“这么多年没见?,来了?也不事先招呼本王一声,若不是先见?到沈澈那小子,本王还不知道?咱们那位名声赫赫的宋世子来了?扬州。”
王兆笑?了?笑?不搭话,“王爷请。”
宋允执在大堂候着。
远远见?人?来了?,起身走去门口相迎,身上所穿乃朝廷官服,负手立于门前,当年的青年褪去了?青涩,身姿如崖畔修竹,挺拔孤峭,曾经那张朗朗皓月的面容,因披上了?一身绯色长袍之?后,透出了?一股刚正不阿的清风。
平昌王见?到人?,愣了?愣,惊愕道?:“昀稹?本王险些没认出来,这番风骨,越来越有你母亲的模样了?。”
宋允执拱手,“王爷。”
平昌王比长公主的岁数还大,个头不高,曾是个文臣,后因先朝战乱不断,被逼着上了?几回战场,不得不练习拳脚功夫,到后来文不文武不武,身子骨倒因此而变得硬朗。
五年前,敌军杀入京都,皇室的其他人?逃的逃,跑的跑,等到陛下的蜀州军到达京都,只剩下平昌王还在坚守城门。
陛下念其有功,划出封地,令其守住两淮。
五年来,江南一带能发展到如今的盛况,他功不可没。
“扬州如何?”平昌王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候宋允执,“江南的气候是不是与京都不一样?来了?这里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