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二公子养在三夫人名下,一举一动皆被?三夫人所管制。
朴二打钱二爷在前?,灭卢家满门?在后,如此大的阵仗,三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为何?
是在给钱家敲警钟。
只要钱家在扬州,便逃不过他?朴家的手掌心?。
三夫人知道她迟早有一日会找上门?来,特意离开了扬州,把?人引到了这儿,便是让大夫人也看看,当初被?她认为心?思幼稚的小?娘子,长成了怎样一副尖牙利齿。
“钱娘子这话说?的,我把?你怎么了,要高抬贵手?上回你将崔家逼上绝路,从我这儿拿走了属于崔家的生意,我那大侄子亲口应下你的茶叶生意,如今你钱家的舰队进了黄海,此笔买卖足够钱家卖几年的盐了,本以为钱七娘子应该满足,没想到七娘子的胃口如此太大,朴家倒没把?你喂饱了。”
三夫人道:“俗话说?的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朴家一个不注意,倒是小?瞧了七娘子,拿下崔家还不满足,连卢家的布匹生意也被?你给吞了。”
她笑?着问钱铜:“七娘子可否告之,你是如何拿到的凭文?”三夫人紧紧地盯着钱铜,观察她面上的表情,想瞧瞧她如何辩解。
然而钱七娘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直起身子,与她坦白道:“我把?账本卖给了王兆,拿到了盐引和布匹凭文。”
三夫人一愣,讥讽道:“你一个账本卖了两家?钱七娘子可真会做生意。”她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大夫人,“如何?大嫂今夜见到了人,是否也觉得七娘子与之前?不一样了?先前?一个账本从我这里拿走了茶叶生意,我还当她是真心?要为我朴家效力,可人家呢,两手准备,转过头又?把?账本卖给了朝廷,这两边倒的本事,怕是连卢道忠都自愧不如。”
大夫人闻言掀起眼皮子,再次瞧向了跟前?的少女,一面打探,一面似也在思考三夫人所说?之言。
“三夫人误会了。”钱铜不急不躁,缓声解释道:“我虽拿了崔家的茶叶生意,三夫人心?里却?清楚,今年蜀州过来的茶,已经?空了仓,根本无生意可做。”
她道:“往年崔家出海的茶叶,一月少说?也有万两银子进账,若是这般空着航运,三夫人少了进账,我也赚不到一分,岂不是浪费了?”
三夫人等?着她往下说?。
钱铜重新入座,也不在意两人会如何看她,摊开了说?:“卢道忠野心?大,格局却?小?,带动着布行那帮子人抵制外货,闭门?造车,看似掌握了扬州的市场,实则捡了芝麻丢了瓜,大虞三十八个州,扬州只占其中之一,这般一味的排斥,而不接纳,只会把?路子越走越窄。”
她嗓音不徐不疾,不仅三夫人意外,连大夫人也不错眼的看着她,安静地听她说?。
钱铜道:“我从王兆手中拿到凭文,便是看不惯卢道忠占着茅坑不拉屎,辜负了朴家为他?打造的这一方福地,我扬州的丝绸,缎子乃大虞最贵气的东西,还怕那些廉价的麻布不成?为何他?卖不出去,是因为他?找错了市场。”
三夫人倒是来了兴致,问道:“照七娘子所说?,我扬州丝绸的市场应该在哪儿?京都?那地方的税额高得吓死人,除了每年的定额之外,谁愿意跑那么远的路,做无用功...”
钱铜没回答,只隐晦地道:“卢道忠胆子小?,手里又?没有航运,托三夫人的福,我手里已有了舰队,今年的茶叶生意做不了,咱们就换个买卖,照样拿钱不是?”她冲三夫人一笑?,合计道:“且我手中有凭文,合法合规,至于运了多少,卖了多少,不就是咱们说?了算?”
三夫人看着她神色奕奕的一双眼睛,里头的野心?暴露无遗,不仅叹道:“钱七娘子,胆子果真不小?。”
钱铜也不怕被?她说?,保证道:“有什么事我来兜着,一切与三夫人无关,三夫人只管数钱便是。”
三夫人没再问了,转头看大夫人,“嫂子觉得如何?”
大夫人抿了一口茶,茶盏轻轻地搁在身旁的木几上,抬目与三夫人一笑?,“你说?得对,铜姐儿确实与当年不一样了。”
她目光一转,温柔地落在了钱铜的面上,“或许当年乃我有眼无珠,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七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钱铜愣了愣,神色诧异道:“大夫人说?了什么话?晚辈记性不好,早已不记得了。”
大夫人眸色动了动,这回倒确实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既然七娘子选择与我朴家前?行,我朴家总不能让七娘子吃亏。”三夫人突然侧身过去,低声与钱铜道:“大夫人已经?同意了。”
钱铜没听明?白,“三夫人说?的是?”
“你与大公子的婚事啊。”三夫人一改先前?对她横眉竖眼,态度亲热起来,瞅了瞅大夫人,又?转头冲钱铜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两年,大公子宁愿在海上待着,也不愿来大夫人跟前?尽孝,为何?还不是因为七娘子你,母子俩因你结了仇,一年到头难得说?上两句话,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好在大嫂终于想明?白了,前?些日子带信让我想个办法让七娘子来一趟,两人见上一面,把?当年的话说?开,年轻人能相互喜欢,也是一种?缘分,她不拦了...”
三夫人终于在这位年少轻狂的少女眼底看到了几丝波动。
她心?底哂笑?,继续道:“毕竟当年棒打鸳鸯的人是大嫂,我本担心?七娘子气性高,不会来,这不巧了,七娘子今夜主?动前?来。”
三夫人见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僵硬。
犹如两年前?,她立在朴家的府门?外,全身被?大雨淋透,非要求大公子一句话,最后被?大嫂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那时候七娘子的神色,与此时无异,也是震惊得很。
她就说?这些年两人虽避讳着不见,却?是余情未了,心?底都在惦记着对方。
三夫人看破道:“大嫂已见过了你,瞧来是满意的,比起两年前?七娘子成熟了不少,老大也并非当年那个满口情情爱爱的执拗青年,即便将来你俩成了亲,也不会影响家业,她有什么好阻拦的呢,是吧大嫂...”
钱铜从一开始便坐得端正,双手交叠,此时紧紧相握。
在大夫人开口前?,她轻声道:“承蒙大夫人厚爱,早年乃晚辈不知事,自负天真,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了贵府大公子,我钱家一无依靠,二无本事,这些年一直靠着贵府苟活,何德何能,再敢生出如此非分之想...”
三夫人瞥了她一眼,很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讥讽:“如此说?法,倒不像你钱七娘子的作风。”
大夫人知道她还在介意两年前?的事,当即表了态:“明?夷喜欢的人,不会差,七娘子不必再妄自菲薄。”
明?夷乃大公子的小?字。
当年这位朴大夫人生怕她沾染了他?的儿子,断绝了两人所有联系,今日这是怎么了?
又?不介意她会毁了他?,配不上他?了?
三夫人又?问道:“我倒是忘记了,七娘子府上还有一位姑爷,听说?前?不久还办了定亲宴?”
不待钱铜应答,她又?道:“你那定亲宴办得四不像,简陋不说?,你父亲被?打,你又?入狱,晦气得很,自是不作数。”
三夫人道:“我朴家也并非迂腐之辈,待人待事都很豁达,以钱娘子如今的本事,想来让一个没有半点根基的人在扬州城内无声无息的消失,并非难事。”
钱铜眸子轻轻一动,终于清楚了他?们的目的。
要她杀人啊。
杀了宋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