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在野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奚越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
两人在洒满夕阳的客厅里僵持着?, 手?上分别捏着?一张为对方准备的门票。蒋在野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见奚越没有?接的意思,又放回去一罐。
拉开?拉环, 泡沫升腾, 和?七月曼哈顿悬日那天一样美妙的麦芽香气中, 蒋在野试图用温和?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愿:“高峰会应该要开?好几天,不然我们分头行动?表演赛一结束我就过?来找你。”不是说,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吗?蒋在野想干脆折中一下好了。
“为什么非要参加表演赛?”奚越说, “我们一起去加州,我会有?一点忙, 你可以先?到处玩玩, 然后等我……”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痛了蒋在野,他飞快地打断奚越的话, 用两人认识以来最生?硬的语气对奚越说:“奚越,你不能剥夺我的兴趣爱好。”
剥夺这个词很严重。奚越皱着?眉, 反问:“我是在剥夺你的兴趣爱好吗?我是在关心你的身体!你这段时间干什么我有?干涉过?你吗?”青年恼火道, “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哈!你完全没有?管过?我。
蒋在野感到一股难言的郁闷,他也来了火气。大?概这股火气他也憋了很久,忍耐到今天终于爆发了, 他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发泄的是更早就折磨着?他的情绪。
“我要纠正一个观点。”蒋在野冷不丁地说道, “没有?人在爱情里天然拥有?控制对方的权力,我总是很听你的话, 不是因为你永远对,而是因为我心甘情愿地把?权力让渡给了你。”
奚越瞬间反应过?来蒋在野是在旧事重提他们上一次谈话时,奚越强硬的要求。
“现在你又要说别的事了?”
“我就是在说这件事。”
“我的意思是,奚越, 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我一定要参加表演赛。”蒋在野问,“为什么不能是你留下来,陪我参加表演赛?我见过?你在领奖台上的样子,但?是你没有?在观众席上为我喝彩过?。”
奚越心平气和?道:“我愿意为你喝彩,我可以放弃高峰会,我这次去加州的主要目的是和?别的团队开?会,高峰会没有?你重要。但?是我想和?你谈论的不是我的工作和?你的比赛哪个更重要,我想和?你谈论的是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对抗。”
高峰会总共持续一周,开?幕仪式正好和?表演赛日期重合。奚越可以放弃开?幕仪式,观看?表演赛前提是蒋在野的身体适合参加表演赛。而这正是他们现在要讨论的。
见奚越态度缓和?,蒋在野立刻得寸进?尺。
他用可爱的语气、撒娇的蹭蹭,试图软化奚越的自?由意志,达成自?己蛮不讲理的目的:“那就留下来!放弃这次高峰会,开?完会来为我的比赛加油。我知道你们的那种高峰会,我陪我爸参加过?经济类的,就是一些有?话语权的人的表演场合。投资啦、并购啦……只要有?钱。我会补偿你,我给你投资,我……”
“放弃这次,下一次你会给我的项目投资,让我也拥有?话语权,然后站在主席台上,让别人听我说话。”奚越问他,“是这个意思吗?”
蒋在野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撒娇,奚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完全没过?脑子,点头说是。
“蒋在野,你把?头抬起来。”奚越说。
蒋在野乖巧地抬起头来,他以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啪”
然而奚越却给了他一巴掌。
这是奚越第二次动手?扇他耳光,比在自?拍馆的那次重得多,蒋在野的脸被打得偏过?去,他甚至尝到了一点腥甜的味道。
奚越把?他的嘴角打出血了。
奚越的手?也震得发麻。
“Why?”过?了很久,蒋在野问。
他完全没有?了刚刚控诉奚越的时候的气焰,眼神也不像撒娇的时候一样柔软可爱,有?一瞬间凶得吓人。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你怎么能对我抛出这种向下的诱惑?”奚越胸膛起伏,忍了又忍。他觉得他才要泪失禁了,“你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觉得我是不是选错人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拔高了嗓门吵架,奚越做好了听到各种不好听的话的准备,他觉得他可以应对蒋在野的无理取闹。话题几度偏移,奚越忍住了不翻旧账,不然就枪伤和?洛杉矶的事,他和?蒋在野就有?的吵。毕竟这两件事蒋在野明明白白地瞒着?他。
他忍住了不翻旧账,不扯着?嗓子反驳,说我没有?控制你一旦陷入自?证式的争吵,双方就再无可能达成共识。
奚越觉得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解决问题,而蒋在野是在发泄情绪。
鼻头涌上来一股酸意,奚越的眼眶有?一点热,那是他的人格被刺伤的一瞬间,心脏予以大?脑的痛苦反馈。
他几乎是用全部的自?制力忍住愤怒,也问蒋在野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明明知道……”
“对不起。”蒋在野也反应过来了,他本?意不是想要否定奚越什么,而是……一些无法坦白的私心,让他脱口而出非常自?私的话,实实在在地伤害到了奚越的自?尊。
“对不起,我错了,不应该说这种话。宝贝,相?信我,这绝对不是出自?我的本?意,而是……完全没过?过?脑子的垃圾话。”他看?到了奚越通红的眼眶,青年委屈、愤怒至极,轻轻抽着?气,他掉了几滴眼泪,正好砸在蒋在野的手?背上,烫得他差一点跳起来,“对不起,奚越,再打我几下吧?我……我是因为……”
奚越用力眨了眨眼睛,好让视线恢复清明。
“因为你在心虚,从?我问你为什么非要参加表演赛开?始,你就在心虚了。”奚越轻声道,“你的反应……很有?趣,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心虚的感觉很糟糕我知道,下意识地想逃离心虚,试图给自?己找正当性维护自?己,攻击性就会变得很强。所以你开?始控诉我剥夺你的兴趣爱好。”
蒋在野无言以对,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奚越的声音已经快轻得听不见了:“我非常难过?,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蒋在野的心脏一阵阵地闷得发痛。
美国从?半个月前开?始进?入冬令时,黄昏变得格外短暂,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两人坐在没有?饭菜香气的冰冷岛台上,身体被负面?情绪填满了,谁也没喊饿。
蒋在野决心打破沉默,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虚。是的,心虚。奚越说对了,他就是心虚。他慌不择路地打断奚越,其实就是心虚。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
奚越很明显地抽了一下鼻子,又清了清被倒流的眼泪、鼻涕、唾液随便什么粘连的嗓子。
轻声道:“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蒋在野,我想看?一下你的手?机。”
蒋在野瞬间明白他想看?什么。
“我……”
“可以看?一下你的手?机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