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冷的地窖之中不?见日光,唯有晕晃的烛光燃了一支又一支。

何附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 只觉得有些?冷。她的腿部发僵,动?了动?小腿,脚踝处叮叮作响。一条粗黑的铁链嵌在她的脚踝处, 另一头连接在床榻旁的梁柱上。她的行动?范围仅仅是这一床之限。

何附子轻嘶一口气,蜷曲酸麻僵硬的小腿揉捏着穴位,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床榻旁摆了一张小桌, 上面的饭菜一口未动?。

门外似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何附子揉着脚踝的指尖微顿,悄悄将手深入枕头下,垂眸不?瞧来人。

开门声响起,入眼是宫中常见的宫女裙摆,何附子见状有些?失落,叹了口气,将手从枕头下抽出?。

宫女轻挪脚步走到她身?边,蹲在她身?边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

何附子瞧着她的动?作却默不?作声,偏头望向一侧,并不?打?算用膳。

“人生?不?过三万日,便是再大?的不?如意?,饿死?自己也不?划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何附子微怔,愕然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而普通的面容。

可那声音,的确是熟悉之熟悉。

宫女笑道:“何姐姐,是我。”

何附子满目错愕:“玉儿?,你的脸......”

这张脸分明同赵玉屿的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若非玉儿?主动?暴露,便是面面相对,她也不?敢相认。

赵玉屿摸了摸脸:“小小障眼法而已,这李承嵘太过警惕,居然将你藏在地窖里,还派了人把?手,若不?是易容成送饭的宫女,我还真找不?到这里。”

她扯了扯粗大?的铁链,暗骂一声:“真不?是东西,居然连锁都没有,竟然直接焊死?了。”

何附子眼含期待:“玉儿?,你有办法救我出?去?吗?”

赵玉屿叹了口气:“出?去?倒是不?难,只是这铁链却无法打?开啊。”

她倒是可以故技重施,让子桑吹笛蛊惑,将何附子带出?去?,可是这铁链是特制的,不?仅完全贴合何附子的脚踝,而且连着房梁又没有锁,却是麻烦。

何附子犹豫片刻:“这倒不?难。”

她从枕头下取出?一块锋利瓷片,竟是个碎碗片:“用这个。”

赵玉屿:“?”

何附子将瓷片塞入赵玉屿手中:“我原是怕太子强迫与我,方才藏了这瓷片防身?。如今可用这瓷片割肉断骨,去?除铁链。我身?上还有一包迷药,只要迷晕了我,倒也不?会太过痛苦。”

赵玉屿捏着这碎瓷片只觉得重若千钧,瞧着何附子神色庄严,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的模样,咽了咽口水:“......倒也大?可不?必。”

没想到何附子看起来温柔,却对自己有这股子狠劲,竟然宁愿自断一腿,赵玉屿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她赶忙将瓷片收好,防止何附子一时冲动?做出?傻事,又将热乎的饭菜塞到何附子手中,轻声道:“何姐姐,我知道你想摆脱太子,但万事不?可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可是......”

赵玉屿握住她的手安抚:“我知道,你担心太子位高?权重,但是他如今地位并非固若泰山,只是土崩瓦解还需要些?许时日。

何姐姐,救你并不?困难,但难在裴小侯爷的身?份。只要太子一日在位,他就会与你们为难。就算裴小侯爷愿意?与你远离帝都繁华,浪迹天涯,但他的家人尚在,日后若太子继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又当如何自处?裴家又有何立足之地?”

何附子垂眸不?语,这些?她都知道,却也怯懦地不敢去想。

裴家几代荣光,马上征战,历经?生?死?才换来如今的功勋,若是因为她一个人而要裴家获难,她羞愧难当。

她唇齿轻颤,缓缓道:“待我出?去?,我便离开这里,再不?与帝都之人相见,绝不会再拖累旁人。”

赵玉屿见何附子居然想到的是独自离开帝都,同裴小侯爷死?生?不?再相见顿时道:“不?是不?是,咱不?能这么想。就算你离开,以太子的心性他难道就不?会找裴小侯爷算账了吗?”

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这种狗血的虐文情节。

何附子面色一僵,而后惨然一笑:“你说得对,或许这天地之下已无我容身之处。”

赵玉屿:“......”

等等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更不?对了。

赵玉屿连忙打?断她的思路:“其?实咱们还可以换一种思路。”

何附子却神色哀婉,摇了摇头,不?绝还有其?他生?路:“世间安得双全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元若因为我而受苦,却也无法在太子身?旁强笑承欢,我还能如何呢......”

赵玉屿拇指往脖子上一抹,直截了当:“做掉他。”

何附子:“?”

见何附子眼中的迷茫和难以置信,赵玉屿知道对于寻常人来说,弑帝杀君乃是大?逆不?道,想都不?敢想。即便是如裴小侯爷这般权贵,也是为人所利用,才敢殊死?一搏。

在他们的心里皇权是一座大?山,削骨剔肉不?可挪去?。

她轻声道:“何姐姐,你行医从善,从未做过恶事,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承受苦果?太子不?仁,视百姓性命于草芥;强抢臣妻,是为不?义?;更有弑父杀君之嫌,是为不?忠不?孝。此等贼子,若是为帝必定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你是大?夫,渝州的惨状你是看在眼里的。你既有自尽之勇,削骨之决,为何不?将这股勇气放在为民除害上。”

见何附子怔怔状,赵玉屿接着道:“你之死?,于百姓而言是少了一位救死?扶伤好大?夫,于民无利;可昏君暴主之死?,却可救千万人于水火。孰轻孰重,孰利孰弊,你一定明白的。”

何附子在此之前,从未听过这种话。

在她看来,反抗皇权已是大?不?逆,可她又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看到了宋承嵘的虚伪、残忍、冷漠无情,却又因为他的身?份而无可奈何。

所以她只能逃,只能躲,希望可以远离纷争,摆脱这一切。

当逃无可逃,逼入绝境,便只有舍弃自己,保全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