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自知失言,没有多解释,道:“这个时候厨娘已经把饭做好了,下去吃饭吧。”
美玉率先穿好衣服下去了,陈铎跟在她身后,美玉抬眸仰视着天空,只见大雨过后,日头变得温和,碧空如洗,白云如练,看得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早饭清淡简单,有小笼包和米粥,配着五样厨娘腌的小咸菜。
红翘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看见美玉刚笑着打招呼,就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英俊男人跟在她身后进了饭厅,她赶紧站起身,美玉只说他是自己的一位朋友,要在京城住几天,几个人就坐下一起吃饭。
红翘悄悄打量陈铎,见他双眼下青黑一片,虽然英俊却一副空虚憔悴的模样,而且他看着美玉的眼神儿,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喜欢她的人。
李大哥不会遇上情敌了?
红翘正胡思乱想着,美玉已经吃完饭,她找了软纸擦了擦嘴,又用茶水漱完口,对着红翘道:“今日我当值,你在家帮我给他收拾一下客房,等我晚上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她冲着红翘眨了眨眼睛,红翘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美玉对陈铎道:“你先在家等我,我晚上回来会和你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美玉动作麻利地走了出去,院内铺着青石板,一个个被雨水洗刷得十分干净,陈铎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在红翘惊讶的目光中追了出去,红翘在他背后呼喊,“客人!客人!”陈铎充耳不闻,迈着一条好腿和昨晚疼了一晚上的腿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美玉已经出了门,朝着翠拂阁的方向走去,和街上相熟的小贩打招呼时,余光瞥见了陈铎的身影,直到现在,她的心底才生出了些厌烦的情绪,为着他的不信任。
清晨的街道上飘散着大雨过后的土腥味,小贩们陆陆续续地摆上了自己的商品,美玉心中有气,忍不住越走越快,不断扭头用余光去瞥陈铎,却发现他慢慢落下了脚步,回头一看,他还在往前走着,只是那腿却是一瘸一拐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才发现陈铎的腿残疾了。
她想起了他在高峥手下救了自己时,被人刺在腿上的那一剑,他的腿残疾了,跟那件事有关系吗?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小贩们已经摆好东西开始叫卖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心底的欲望熊熊燃烧,有个小人告诉她,她应该敞开腿快点跑,跑到李骜府上,让李骜帮忙摆平陈家,把自己挣的全部钱都给陈铎,就算是偿还他的救命之恩了。
燃烧的欲望下面是无尽的空虚,另一个小人委屈道,其实他奋不顾身救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和前世的他不是一个人了,只不过覆水难收,你才会跟着李骜走。
“它说的是真的吗?所以你现在心软了、后悔了,想要做出对不起李骜的事了?”
“不管对不起谁,你最应该对得起自己的心,别忘了,你已经对不起过自己一世了。”
美玉的脚步越走越快,仿佛想要逃离那里,她拐了个弯,钻入了一个胡同。
陈铎眼睁睁看着美玉越走越快,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的心告诉他,他即将再次失去她。
无尽的恐慌他心脏剧烈跳动,额头的汗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他咬紧牙根朝前追去,眼前却越来越暗、越来越黑,他钻进美玉刚才进去的小胡同,眼前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喘着粗气无力地扶着墙边,那条伤腿抖得厉害,已经迈不出一步了。
她这回会走的干干净净的。
他再次失去她了。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他失神地盯着看不见的前方。
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胳膊,多少次魂牵梦萦的梅香在他鼻端萦绕着。
“怎么又哭了?”
美玉略带嫌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低下头看向声音来源处,眼前的黑雾渐渐消散,美玉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让他的心脏炸开,他将美玉紧紧抱在怀中,声调颤抖得厉害,“不要再离开我了,宋美玉,杀人不过头点地。”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你的离开,竟是比死还让人害怕的折磨。
美玉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是心软了,可是和陈铎,他们回不到从前;和李骜,难道要辜负他吗?想想李骜失望心痛的泪光,她就心痛如绞,根本做不到。
这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拆解。
而李府内,背着药箱的太医跟着冯守时径直走进书房,李骜正穿着宽松的单衣坐在书桌上查看公文,见老太医一来,赶紧将右手手臂放了下去,笑着起身迎接太医。
太医年过七旬仍精神矍铄,放下药箱对着李骜道:“小娃不要不听话,你这伤深入肌肤,差点伤着骨头,不好好保养,迟早落下病根。”
李骜配合着太医脱掉上衣,道:“实在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太医将衣服脱掉,拆掉纱布,查看了一下伤口,点头道:“恢复尚可,不过仍然应该注意。”他从药箱中取药给李骜换药,“我说你呀,若不是关心这些公务,也不会挨了这刀了。”
李骜讪笑了一下,原是最近冀州匪乱太过,已经有了起兵谋反的苗头,朝廷上下都得知了消息,偏没有人敢呈奏给皇上,只因为冀州乃是楚王的封地。
官员们提到民间议论纷纷,都说是楚王久不就藩,以至于冀州无人管辖所致,其实就是就藩之后,也轮不到楚王插手庶务,他最多过去搜刮民脂民膏选美敛财罢了,但是老百姓们不知道,议论得有鼻子有眼。
即使这事是真的,楚王也只会觉得是太子党在煽风点火,因此朝廷上下无人敢上奏,怕被楚王打为太子党,加以暗害,毕竟上次得罪楚王的官员现在九族的坟头已经长草了。
非是李骜头铁,非要趟这趟浑水,是王焕让他代为呈递奏章,他没有打开看过,谁知竟是以李骜的名义上书,参奏楚王久不就藩,失德于苍天,失心于民众,致使冀州天怒人怨,匪乱横生,末尾又点了一句,应使楚王及早就藩,治理一方,平息匪祸。
皇帝龙颜大怒,奏折被打回李骜那里,他才知道原是王焕算计了他。
他压抑着怒火找到王焕,王焕却笑着对他说:“太子和楚王如今平分秋色,咱们爷俩应该两边押宝,这样谁登上大宝,咱们都屹立不倒。”
所以这就是不告诉自己,就替自己做了决定的原因?李骜心里压抑极了,却明白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看着背过去玩笼中鸟的王焕,只怕王焕玩火自焚,太子和楚王谁登基都不会放过他俩。
至此,朝廷上下都认定了李骜是太子党。
和楚王解释,人家觉得他虚伪;和太子解释,人家会觉得他矫情,会觉得他的忠诚掺着水,太子党的名头,他只能咬着牙认下来了。
上书之后,太子视他为心腹,楚王视他为心腹大患。
而这条路他只能走到黑,很快又在太子的授意下再次上书让楚王就藩,皇上看了折子留中不发,就在各方势力僵持的时候,冀州发生了兵变,有谋反的倾向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谋反。
一时间,朝堂上舆论哗然,多数人都站在李骜这边,开始上书让楚王就藩,并且让他带兵去平定叛乱。
皇子带病出征,大周朝自古有之。
但楚王的武功只会打打马球,文治也不过是读些诗词歌赋,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听说朝堂上的人被李骜扇呼得纷纷上书让他带兵出征,他心里恨死李骜和太子了,整日待在寝宫里闭门不出。
贵妃见儿子如此废物,不得不替他筹谋,和他在皇帝面前演了一出双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