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菡茱别开眼,腕间翡翠镯撞在石壁上。前世江蓠曝尸荒野,白露投缳自尽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突然抓住沈钧钰衣袖:“定要护住他们。”

“我以沈家先祖起誓。”沈钧钰握紧她颤抖的手,“明日便送他们去别庄。”

更深露重时,晏菡茱望着熟睡的沈钧钰。他腿伤未愈的右膝还绑着竹板,梦里仍蹙着眉。她轻手轻脚取来《北疆布防图》,就着烛火添了几处暗哨。

窗外飘起细雪,惊蛰捧着汤药进来:“夫人,该用药了。”

晏菡茱望着漆黑药汁,忽然想起南唐使团马车里飘出的檀香那味道与江蓠生母留下的香囊一模一样。她仰头饮尽苦药,在舆图上又圈出个红点。

江蓠扶着白露钻出马车。秋阳在青石板路上拖出斜长的影子,白露鬓边绢花被风吹得乱颤,露出耳后新婚夜他留下的齿痕。

“那边有捏面人的!”白露扯他袖口,杏眼映着糖画摊子的暖光。江蓠摸出荷包数铜板,余光瞥见城门口乌压压的人群南唐使团的旌旗在秋风里猎猎作响。

寺庙檐角的铜铃叮当乱响。白露跪在蒲团上虔诚叩首,江蓠望着佛像慈悲的眼,忽然想起乳母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佩。香灰落在手背,烫得他心尖一颤。

“施主面相贵不可言。”解签和尚盯着他眉骨,“只是。”

江蓠拽起白露就走,身后传来和尚的叹息:“龙困浅滩终有时啊。”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白露忽然抽了抽鼻子:“好香!”街角馄饨摊腾起的热气里,老大爷的铜勺敲着锅沿:“祖传大骨汤!”

“两碗鲜肉馅的。”江蓠擦净条凳。白露掏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铺在桌上,腕间银镯叮咚作响那是他攒了三年月钱打的聘礼。

老爷子端来青花海碗时,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客官是南唐人?”

江蓠手一抖,瓷勺“当啷“掉进汤里。白露按住他颤抖的膝盖,笑盈盈道:“老伯认错人了,我夫君祖籍云州。”

“不能啊!”老爷子指着城门口,“今儿进城的南唐小王爷,跟这位客官活脱脱一个模子!”

江蓠脖颈后那道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白露“哎哟“一声捂住肚子:“夫君我肚疼。”

铜钱雨点般砸在案板上。江蓠揽着白露疾走,身后飘来老爷子嘀咕:“跑什么呀,小王爷往东市去了。”

暮鼓声中,靖安侯府的石狮渐渐清晰。江蓠后背冷汗浸透中衣,白露的绢花不知何时掉了,青丝散在颈间像泼墨。

“江管事这是怎么了?”门房老张提着灯笼迎上来,“世子吩咐。”

“快关门!”江蓠嗓音嘶哑。朱红大门合拢的瞬间,远处传来马蹄踏碎青石的脆响。

惊鸿苑的烛火跳了跳。晏菡茱正在给沈钧钰系护腕,闻言指尖一颤:“当真像到这般地步?”

“简直像照镜子。”江蓠扯开衣领,狼头胎记在烛光中狰狞,“属下该死,连累。”

“胡扯!”沈钧钰摔了兵书,“你是我靖安侯府的人,谁敢动?”他忽然抽出墙上佩剑,“唰“地削去江蓠半截衣袖,“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卫。”

白露“扑通“跪地,怀中掉出个油纸包庙会买的桂花糕早已压成碎末。晏菡茱扶起她时,摸到满手冷汗:“好丫头,去小厨房熬碗安神汤。”

更漏滴到三更时,江蓠跪在书房青砖上。沈钧钰将密报拍在案头:“南唐使团后日进宫,你随我去。”

窗外忽然掠过黑影。玄七倒挂在檐下:“主子,纪家那厮往南唐驿馆去了。”

江蓠握刀的手暴起青筋。白露端着汤药进来,见他这副模样,眼泪“啪嗒“砸进药碗:“喝了吧,我加了甘草。”

药碗突然被掀翻。江蓠红着眼将人抵在博古架上:“明日我就求世子放你出府!”

“你浑说什么!”白露咬他肩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话没说完已被吻住。多宝阁上的青瓷瓶晃了晃,“咣当“摔成满地锋利的月光。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摇曳,晏菡茱指尖轻叩紫檀案几:“都起来说话,咱们侯府不兴跪来跪去。”她瞥见白露裙角沾着灶灰,知这丫头定是刚从厨房赶来。

江蓠扶着白露起身,玄色劲装下脊背绷得笔直:“小的给世子惹麻烦了。”

“麻烦?”沈钧钰拄着紫檀杖踱至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轮廓,“二十年前祖父将南唐铁骑赶至阴山以北,如今他们不过秋后蚂蚱。”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你且记住,在西魏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江蓠耳后月牙胎记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小的自幼受侯府恩惠,断不会。”

“你当南唐人讲道理?”晏菡茱截住话头,腕间翡翠镯碰得茶盏叮当响,“他们若知你活着,定要不死不休。”她忽地起身,石榴裙扫过博古架,“父亲已奏明圣上,不日便有旨意。”

第221章 灰狼部落

密室石门轧轧开启,惊蛰捧着鎏金托盘进来:“侯爷让奴婢传话,明日早朝后请世子与江侍卫同去书房。”

沈钧钰接过托盘上的密函,火漆印着靖安侯私章:“父亲要你以商队名义潜入南唐。”他展开舆图,指尖划过阴山隘口,“三日后启程,白露随行。”

白露猛地攥紧江蓠衣袖,指节发白。案几上虎头鞋被碰落,那是他们夭折孩儿唯一的念想。

“怕了?”晏菡茱俯身拾起小鞋,“当年我随父亲镇守北疆,见过被南唐铁骑屠戮的村庄。”她将小鞋放回白露掌心,“七尺男儿护不住妻儿,才是真可怕。”

江蓠眼底腾起血色,单膝跪地时甲胄铿然:“属下愿往!”

“这才像话。”沈钧钰抛去枚青铜虎符,“商队三百护卫皆选自玄甲军,个个能以一当十。”他忽然轻笑,“到了南唐王城,记得尝尝他们的马奶酒。”

晏菡茱团扇轻摇:“马奶酒算什么?若能带回南唐王庭的狼头旗。”她眼波流转间,瞥见白露正将平安符塞进江蓠护心镜。

更漏滴至子时,沈钧钰望着密室穹顶的北斗七星:“父亲说南唐今年雪灾,战马冻死三成。”他指尖点在地图某处,“你此去要摸清他们新练骑兵的驻地。”

江蓠抱拳应诺,玄铁护腕映着寒光。白露忽然开口:“奴婢会制南唐服饰,可扮作商队绣娘。”

“好个伶俐丫头!”晏菡茱取下鬓边累丝金凤插在她发间,“三日后我要看到商队所有人的南唐装扮。”

密室石门再次开启时,天边已泛鱼肚白。江蓠扶着白露走在青石小径上,晨露沾湿了裙裾。他突然驻足:“若我回不来。”

“那我便去阴山找你。”白露将平安符按在他心口,“生要见人,死要收尸。”

正厅传来瓷器碎裂声。晏菡茱掀帘望去,见沈钧钰正将密函凑近烛火:“父亲说纪胤礼买通了兵部侍郎,想调任北疆。”

“痴人说梦。”晏菡茱团扇轻摇,“北疆大营的刘参将是父亲旧部,最恨这等钻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