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里一阵倒吸气,岁岁也觉得此事不妙。
寻常商客,如何会这样凶悍。
“活捉!”岁岁当下作出决定,身侧一阵强风,一道黑影闪过,待她定睛看清,竟是不知何时便在的陈煜。
有了陈煜的加入,商客同他的随从已知形势不妙,只一个眼神,三人便逃窜出门,四散而去。
阿尔努桑顾及岁岁安全,并未去追,走到岁岁面前单膝跪地道:“奴才办事不力,求主子严惩。”
岁岁转头看向那已经全无踪影可寻的门口,然后道:“与你无关,此事我会与兄长直言。”
阿尔努桑颔首,转瞬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待阿尔努桑离开后,陈煜才走到岁岁面前,抬手弓腰道:“殿下万安。”
岁岁轻飘飘应了声,并不打算与他多言语,转头对玉郎君道:“你的小厮今日伤的可能有些重,叫郎中来看看。听雨。”
听雨被叫到,也是十分了解岁岁,当即便从钱袋里掏出几锭银钱来递到玉郎君手边。
玉郎君低头看着那银钱半晌,抬眼看向岁岁,眉眼间带了丝戏谑道:“卑贱之人,命贱,身子又能精贵到哪儿,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岁岁被他这话怼得哑口,见他给自己行礼后拉起血糊得快干在脸上的文墨就往楼上走,无奈开口:“你那茶沏得很好。”
玉郎君脚下一顿复又抬起继续走。
陈煜站在一旁看着岁岁抬头望着那雌雄难辨的玉郎君,突然想,从前,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直望着自己的。他好像记不大清,她到底有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了。如今不过短短数月,他却跟她却好似经年隔世。
0106 耳风
岁岁不待见他。这算是陈煜如今最清楚的认知了。
从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边总能想到无数话来同自己说的小公主,如今已经如他所愿不再纠缠。他自己心里反而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气。
他听闻沈二那个风流鬼与她琴瑟和鸣,夫妻情深,他也原是不信的。只那日见到沈二与岁岁相视那一眼,他忽然觉得好像失去了一样他还没看清的东西。
目送走了岁岁,陈煜回到二楼包厢,独坐在人群之中,任凭自己那些个发小亲朋左拥右抱推杯换盏,他倒是一个劲儿闷头喝酒,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没有一个女子敢上前触霉头。
这天他酒喝的稍多,待回到家中,就听着府中奴仆上前与他说表姑娘的老家来人了,正与大夫人在后院商议表姑娘的亲事。
陈煜听得眉头紧蹙,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
坐在书桌前,酒劲上头,陈煜向后靠到椅背上,头也仰后过去。
闭上眼,他以为自己会很快睡去,谁知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竟都是自己出征前,抬头后看,看到岁岁站在城墙上,对着自己挥手的样子。
那时他骑着马已经走出挺远,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不知她到底站在城墙上挥了多久的手。
既是舍不得他去边关,却又主动苦求,舍得自伤来成全他。
他对她来说,确实是绝情了。
陈煜抬手用掐自己睡不安稳深深皱起的眉心,忽然听得书房门外传来岳秀兮的声音:“夫君,妾身听闻你用多了酒,特意给你熬了解酒汤来,喝下也能睡得安稳些。”
陈煜倏然睁开眼,坐直身体后道:“进。”
岳秀兮推开门,接过丫鬟手中的那碗解酒汤,递到陈煜手边。
“夫君。”岳秀兮站在陈煜手边,敏锐地闻见了他身上不熟悉的胭脂气,顿时脸色僵硬了几分。
陈煜毫无察觉,端起那碗醒酒汤,刚喝一口,就听岳秀兮柔柔地问:“你今日,在哪里喝的酒?怎么会喝这么多?”
“……”陈煜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岳秀兮解释,但性格使然,他实在也不想撒谎,放下碗,说道:“今日和同僚去琼楼喝酒的。”
岳秀兮自然是听过琼楼大名,陡然沉了脸,极力忍耐后,强笑道:“那种地方,去多了,也是要影响夫君官声的。为着夫君以后着想,那种烟花柳巷,夫君还是不要再去了吧。”
陈煜应了声,并没有驳了她的话。
得了应允,岳秀兮也散去点阴郁,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顺势又说道:“表妹家中来了人,今晨你去上朝不多时,他们就到家中与母亲说了许多难堪的话。若是实在不行,你便是真的纳了表妹,妾身也是,不会有怨言的。”
陈煜心不在焉地听着,紧接着又听岳秀兮唉声叹息道:“她自己一心攀附,被薛卓花言巧语骗得做了糊涂事,之后更以性命相要挟,跑去投河,光天化日下被一商贩跳水救回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她就算想去给薛卓做妾,怕是也要少不得要叫母亲受些薛家脸色。哎,还是要委屈母亲了……”
陈煜闭上眼实在不耐听这些话,语气微冷道:“你只管在府里静心养着自己的身子,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岳秀兮笑着说道:“妾身知道了。”
0107 嫡姐
“你嫡姐那边你安排得如何?”陈煜问道。
岳秀兮给陈煜捏肩的手一顿,隔了片刻才道:“嫡姐也是为了她夫君的事急得没法子了,这才不远千里,上门来求。”
“你那姐夫的事,属实难办。”陈煜有些疲累地说道:“贪墨受贿,被人揭发,此事已经上呈,估计奏折已经压在皇上御案,只待朱批。”
岳秀兮沉默得连揉捏陈煜肩膀的手都缓慢了下来。
半晌她才道:“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我那姐夫,只不过是收了几处田产,那些银钱票子和其他人相比,也只是零星半点,实在不值一提啊。”
陈煜闻言,眉头锁起道:“此事他沾了便是沾了,是轻是重,如何判罚,那是皇上的决断,容得你去质疑?不要命了吗?”
岳秀兮被陈煜陡然冷肃的语气瞬间噤声,咬着下唇,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陈煜没有回头,只听着耳边压抑着的,轻微啜泣声,他便能想象得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她永远是柔弱可怜需要人为她遮风挡雨的。
那岁岁呢?陈煜突然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问题。
岁岁……她好像鲜少见到她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