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宫中之人,帝王的偏爱便是一切,生杀予夺皆在帝王一念之间,血亲在绝对的权势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丧家犬算什么……草原过得能有京城好么?回宫之后,金银珠宝什么没有,何需受那吃穿用度野蛮至极的日子?
他不明白。
这位举世无双的沈太傅连家国都可以抛弃,连爱人都可以抛弃,却受不了嘲讽他作丧家犬的这一句话?
他张了张嘴,怔怔地还未问个明白,沈棠雪却没有过多解释。
沈棠雪自顾自敛眉敛好了衣物,周身宛若夹着冰雪一般起身,长身而立,站至门口,淡淡地看他一眼,
“我无意待在宫中与你争抢什么,不必冷嘲热讽我,放我出宫便是。”
……
看着面前的一座简陋小院,沈棠雪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本就没有回宫的打算,草原回来后,他只想凭着这些年攒着的银钱在京城买一座小小的院子,就这样度过余生。
却不想兜兜转转又卷进这样一遭事情里,平白多些纷扰。
“吱呀”
进院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柔软地铺在地上、被堆成薄薄一层的?*? 院中小雪。放眼望去,院内四周的枝叶银装素裹,摇晃得可爱。
沈棠雪柔软着眼神看着这般景象,噙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走近将捧着的满怀兰花放好后,他蹲下身来眼轻轻捻了捻花瓣尖,拿起扫帚慢悠悠地扫起雪来。
沈棠雪扫得很慢,却又仔细。修长的手指缓缓攥紧扫帚,莹白的侧脸柔软,轻轻敛着眉眼时,那样安然的神情多了一分矜贵。
一时,耳边只有扫帚摩挲地面的唰唰声与安静的落雪声。
他转眼回望,将要出门采买时,雪落大了。
绒球般柔软的雪缓缓落下,在他的纤长睫羽上覆了一层白霜,像一朵朵晶莹雪白的梅。
他轻轻拢紧了颈侧的狐裘披风,吱呀一声打开木门。
街道上熙熙攘攘,一阵闲言碎语也顿时灌了他满耳朵。
“你听说了吗宫中地位显赫的皇后娘娘被禁足了!真不知发生了何事,陛下大发雷霆,竟有废后的意思!”
“嘘!据说呀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沈棠雪一愣,紧接着听那人继续道:
“当真?那位可是太尉家的嫡子,有权有势,入宫以来独得圣宠,哪位贵人的权势比他还大?竟惹得圣上这般?”
“这你可有所不知喏,瞧见前头的告示牌和巡逻侍卫手上的画像没有?那位才是圣上心尖尖上的真贵人!”
沈棠雪淡粉的唇瓣微抿着,顺着他们的话语望去,看向了街道上拿着画像的侍卫。
看到了……
画像中的自己。
他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方才扬起的出门采买的愉悦顿时消了大半,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顿时一阵无力感袭了上来。
这一张张画像和一个个不知其内情的人好像编织严密的网,将他层层包围其中,勒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自己再也逃不出李妄迟的手掌心一样。
有必要么?
李妄迟……不过是像孩子执意要一个玩具一般非他不可。可就算他抓得再紧、再不想放手,他也知道他想要的只是那个三年前虚无缥缈的影子。
不是他。
那样意气风发的沈太傅早已随着记忆入土了,如今剩下的他残破不堪、苟延残喘……
甚至只有三个月可活。
有什么好留恋的。
沈棠雪自嘲地笑了一声,想起那一日李妄迟将他禁锢在床榻上时那样偏执阴狠的眼神,顿时一阵厌恶涌上心头。
这三年……也实在变了太多。物是人非,曾经那般美好的时日也不过是泡沫一般的镜花水月罢了。
不如就……
算了吧。
耳边人似是认出画像中人,说着“沈太傅”种种之事。他撩起眼皮朝那人望了一眼,缓缓拉紧了面帘。
在街道尽头巡逻侍卫渐近之前,走进了无人的蜿蜒小巷。
……
夜深之时,街道寂静,行人皆已入了屋去。
只剩乌鸦几只盘旋树枝,昏黄灯笼摇晃屋前,街道空旷,一时只有鞋履摩挲地面的声音。
沈棠雪提着置办的物什,拢着狐裘披风款步向前走去。
“唰拉。”
树叶匆匆而动,卷起窸窣之声。他眼神一凛,警觉地环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