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关节传来两声脆响,肩膀陡然传来剧痛。

沈良惨叫出声,伸到一半的手,无力垂落下来。

竟是被沈灵犀生生卸去了肩膀的关节。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因着沈灵犀撤去指尖的细丝,喜鹊的尸身,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瘫压在沈良身上。

尸身僵硬乌青的脸,就贴在他的颈侧,冷冰冰,黏腻腻,带着皮肤化冰以后湿黏的触感。

惊惧、愤怒、痛恨、还有浓浓尸臭带来的恶心,冲击着沈良每一寸神经。

他想把喜鹊的尸身推开,可肩膀被卸了,腿也早就断了,整个人被尸身禁锢在这木轮椅上,退,无处可退,躲,又躲不开,根本就无能为力!

“啊!”他惊声尖叫,“拿开!快拿开!快把她拿开!”

沈灵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你最爱的喜鹊,你怎能忍心与她分离呢。”

“贱人!贱人!来人,快来人,拿开,快把她拿开!”沈良怒极、恨极,拼命大喊。

可外头的人,又有谁敢上前来。

沈灵犀凑到沈良耳边,轻声道:“喜鹊让我转告你,她与你相爱一场,这具尸身便留给你做个纪念,愿你从今往后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说完这话,她朝沈良笑了笑,留下喜鹊的尸身,转身走回密道,飘然离开。

大殿里,便只剩下惊叫不止的沈良,和那一具在盛暑午时,一点点腐坏的尸身……

许久之后,当殿外众人纷纷意识到那女鬼已经离开时,国公府的护卫,才在卫国公的命令下,壮着胆子走进了殿中。

恰在此时,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密道里艰难爬了出来。

她朝国公府的护卫伸出手,“救、救命……救救我……”

*

一夜之间,“红衣烈女诈尸怒惩负心汉”的段子,在京城酒楼茶肆传得沸沸扬扬。

长生观,因在众目睽睽之下惊现密道,还有重伤女子求救,被卫国公派人团团围住。

事发当日,卫国公连夜进宫,向皇帝当面禀明此事。

皇帝命绣衣指挥使亲自督办,大理寺连同新任知府彻查此案。

慕怀安这几日难得无心公务,一直忙着亲自置办聘礼。不情不愿被拉到现场,看见喜鹊的尸身,便知这定是沈灵犀的手笔。

他正欲前往福安堂去找沈灵犀,却先一步收到了她约他在鹤鸣楼见面的消息……

第61章 什么目的

北衙。

绣衣使审完最后一个从长生观里抓回来的道士,纯钧便拿着厚厚的卷宗,进了指挥使的书房。

楚琰眉目清冷地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挑灯批阅公文。

这些日子,他几乎日日都呆在衙门里,对外面发生的事,可谓是一无所知。

“如何,都招了吗?”

“全都招了。”纯钧将卷宗呈上,“那观主原是黔州落过草的匪寇,十多年前初入京时,无意中发现这道观里暗布密道,上任观主抱一真人为保第一道医的名声草菅人命。他以此要挟抱一真人收留他,后来渐渐取而代之,在这道观中扎了根。”

“他们以“送子布施”为名,哄骗那些前来求子的女香客,夜宿在观中。半夜趁其熟睡,再从密道偷偷进去,行不轨之事。事关名节,那些受害女子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怀上子嗣,只说是观中求子灵验,长生观也因此名声大振,香火鼎盛……”

楚琰蹙眉,“此事如此隐秘,他们做这么多年都没暴露,卫国公是如何知情的?”

纯钧:“去年卫国公养的外室,屡次去观中求子,与那观中道士有了苟且,借此怀上子嗣。卫国公原就膝下单薄,对子嗣十分看重,那外室便仗着身孕,让卫国公将她接入府中,抬做了姨娘。姨娘诞下男丁后,卫国公大喜,出钱为长生观的三清塑了金身,恰逢宣平侯府的喜鹊诈尸,当众斩了沈良的命根,还说了两句语焉不详的话,被卫国公听了去。”

“卫国公心里起疑,又见一重伤女子从密道里爬出来,他那小妾的神色不对,就命人拘个小道士审问,这才发现了这惊天大秘密。卫国公气极,当场杀了妾室,又恐惹上官司,便索性进宫,向皇上当面禀明实情。”

楚琰听他说这么多,注意力独独放在了,“喜鹊诈尸”几个字上。

他淡淡地问:“喜鹊诈尸是怎么回事,是何人操控的?”

纯钧便将喜鹊是如何出现,又如何霍霍掉沈良的过程,讲了一遍。

末了他道:“仵作已经验过尸身,各处关节并未发现被人破坏的痕迹……”有些底气不足地下结论:“应该……就是诈尸,不是人为操控的。”

上回瑶娘的案子,殿下只是让他去福安堂传了话,没让他管别的。

这一回他专门找了仵作,把那喜鹊的尸身,仔仔细细验过一遍,没有半点被人操控的痕迹。

人总要相信事实不是?

“啪”的一下,楚琰把手里的卷宗,重重往桌上一放。

“能说出这种话,孤看你这绣衣使也差不多做到头了。”他沉声道。

纯钧立时绷紧头皮,单膝跪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上首又传来问话,“那重伤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名唤翠鸢,原是宣平侯府老祖宗跟前的……”纯钧又将翠鸢的事,讲了一遍,“……若不是翠鸢从密道里爬出来,卫国公也不会那么快起疑心,说不定密道的事,就被那观主糊弄过去了。上回咱们的人去抓沈良时,都没在密道里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楚琰以手撑头,指骨轻叩眉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抛开喜鹊和沈良的恩怨不谈,长生观的事,她明明可以直接报官,官府定不会袖手旁观,却为何非要以这种方式,引卫国公出手去查,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声音低哑轻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纯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