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沉了沉眸子。

她知道老祖宗突然“病故”,死的蹊跷。

个中缘由究竟是怎么回事,猜是猜不出来的,不如当面问问来的更快些。

这么想着,沈灵犀重又迈开步子,飞快朝松竹院走去。

*

松竹院里,哀哀戚戚的哭声一片。

上房的房门大开着,沈府的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济济一堂。

老祖宗去的仓促,提前备好的棺木还没从别庄里运回来,前院的灵堂也尚在布置,尸身便仍停灵在松竹院上房。

沈灵犀踏进房门,就瞧见老祖宗的尸身,穿着整整齐齐的寿衣,孤零零躺在床榻上。

面上覆着一层黄裱纸,看不见容貌。

屋里燃着香,本来凉爽的房间,因这些人挤在一处,热得像个蒸笼。

“你还有脸回来!”

一见到沈灵犀,沈济直接冲上来,手指着她的鼻子,“当初我就说,权当你生下来便就死了,不该把你接回来。可老祖宗偏不听,才把你接回几天,府里接连闹出人命,连老祖宗都让你给克死了!我怎会认回你这么个晦气玩意儿,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从今往后,我沈济没这个女儿!”

第48章 像个畜生

沈灵犀也不气恼,抬起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认真请教,“既是祖母要把女儿接回来的,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就当她老人家的面,把女儿轰出去……爹爹这是打算忤逆祖母吗?”

“忤……忤逆?!”沈济气得火冒三丈,“你敢对我说这种话,我看你才是忤逆不孝!来人……”

“崔妈妈。”沈灵犀打断他的话,直接看向正在老祖宗床前垂泪的崔妈妈,“老祖宗过身之前,可曾交代过,这府中的库房和账目,要交给谁?”

崔妈妈只犹豫了一瞬,便抹去眼角的泪,恭恭敬敬地垂首回答,“回五姑娘,老祖宗不曾交代过。库房和账目要如何交、交给谁,眼下还得听姑娘的意思才是。”

沈灵犀神色微松。

她如今在这府中算得上是无爹无娘,也无倚仗。

崔妈妈满可以说一句“交给大房”这样的话,便能向宣平侯和小安氏投诚,安心荣养。

可崔妈妈却选择帮她。

这便意味着,崔妈妈的心是忠于老祖宗的。

那么,当初她在福安堂让崔妈妈捎回来的信,定也确实交到了老祖宗手里。

这些考量在沈灵犀脑中飞快过了一遍。

“父亲可听见了?”她转过头,再次看向沈济,“如今府中的库房和账目,还在女儿手里,老祖宗殡天,府中一应白事都得从女儿手里支银子才行,这时候您把女儿撵出府去……是不想让府里的白事好好办呢,还是觊觎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想越过二房独吞呢?”

此话一出,连旁边只顾啜泣的二夫人崔氏,也愕然抬起了头。

老祖宗在世时,便已收回了二房的管家之权。

她无儿无女,有丈夫……也跟死了丈夫没什么区别,如今不过是仰人鼻息,在大房手里讨生活罢了。

想都不敢想,这侯府在老祖宗身后,还会有他们二房什么事。

“你、你、你……”沈济瞪圆了眼,“你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先前交你手上的东西,不过是你祖母让你学学管家罢了。”

他万没想到,先前还瞧着娇娇弱弱的沈灵犀,竟是这般伶牙俐齿,看来当初安妈妈没说错,这就是个面软心黑的死丫头!

沈济强简直要气笑了,“如今你祖母过身,那些东西自然要交还给你母亲打理,便是说破天也没有未嫁女越过当家主母管家的规矩。岂容你昧着不交!”

他强按下心头怒火,“你若识相,便自己把库房钥匙和账目交出来,为父会给你几分体面,允你在老祖宗灵前磕几个头,自行离府,从此以后,莫再回来了。”

“那可不成。”沈灵犀淡淡地道,“祖母先前还好好的,突然过身,父亲又没让仵作验看尸身,如今急着催女儿交出库房和账目,女儿可不敢冒这个险。”

“冒险?”沈济眉头紧皱,没听明白,“冒什么险?”

一旁的小安氏小步上前,附在沈济耳侧低语,“侯爷,五丫头恐是觉得,老祖宗是被咱们害死的,怕这库房和账目不明不白交了,到时候银子对不上账,再推到她头上……”

沈济听见这话,登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好你个死丫头!”

他浑身气得直发颤,指着沈灵犀破口便骂,“我原以为你只是出身乡野,无人教养,又从小与死人打交道,晦气了些。不成想你这小小年纪,心眼竟如此肮脏!我是你亲生父亲,你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尊敬,竟还把我想成是那等……那等……弑母贪财的畜生,你、你、你……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说到最后,实在气急,他扬起巴掌,便朝沈灵犀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沈灵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她这个半路爹,是嫌长两条胳膊太多了,上赶着想废一条。

眼见巴掌就要落下,她正欲抬手---

忽然,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从她身后极快冲上去。

一个拦下沈济的巴掌,一个挡在了沈灵犀的身前。

“沈侯这是在做什么?”身穿绯色官服的慕怀安,单手紧箍着沈济的手腕,一双桃花眼泛着冷怒,似笑非笑地道:“打小父亲就教导我,人生在世,是活得受人尊敬还是像个‘畜生’,不是靠旁人嘴上恭维品评的,而是自己挣的。”

他刻意咬重的“畜生”二字,就像个巴掌狠狠扇在沈济脸上。

若是旁人在沈济面前这般阴阳怪气,定会令沈济杀心顿起。

可他是慕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