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李向阳对着李淮道:“大郎,你来说,你们在云疆都发生了什么,她是因何被徐家休弃的,如实道来,不必给她留面子。”
岂料,李淮非但半句没提云疆之事,反而脸色惨白地反问:“父亲,七年前‘天香阁’果真是您开的?”
李向阳愕然睁大双眼,“你……你……”
李淮朝他叩首:“父亲,儿子知道,姑母香铺的掌柜和伙计,先前一直养在咱们侯府的庄子上,确确实实是李家的人。若此事当真是您做的,还是尽早向皇上坦白请罪,方是忠君之道啊!”
李向阳全然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唯一儿子,竟会在这种时候忤逆他。
把他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逆子,逆子!”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李淮,气得脸色发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儿子知道。”李淮挺直背脊,“正因为儿子知道,当年孝德皇帝忽然暴毙身亡,被毒杀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当年孝德皇帝的衣、食和日常所用之器皿,全都由绣衣使和宫中的太医验过毒。”
“六局二十四司但凡在那段时间,与东宫有所接触的内官和宫女,皆被严加审问,甚至无一幸存。唯有定期向宫中贡香的天香阁,虽被彻查一番,却因镇国公的关系,侥幸未受太大波及。”
“儿子原就觉得,此事或与天香阁有关,只是苦无证据,如今……总之,咱们义阳侯府得天家厚爱,万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
如今世人只知,孝德皇帝当年是被云良娣用压胜巫蛊之术害死的,亦知楚琰顶着百官质疑,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下了云良娣的性命。
可无人知晓,孝德皇帝之死,尚还有许多疑点未解。
李淮这么说,等于是把孝德皇帝之死的疑点,当众指了出来。
在场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耿直”的侯府世子。
说好听点,那是“大义灭亲”。
说难听点,那可是出卖家人,狼心狗肺。
沈灵犀也全然没想到,李淮在这种时候,会对李向阳发难。
倒教她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证物,不便立刻拿出来了。
沈灵犀心下好奇,询问地朝刘美人看去。
刘美人这段时间,常往李家跑,对于李家内宅里的事,简直是如数家珍。
见沈灵犀看过来,她也不藏着,隔空对沈灵犀娓娓道来:“这李淮是个妙人儿,他亲娘原是义阳侯老夫人跟前的丫鬟,被义阳侯酒醉之后糟蹋了。丫鬟是个有主见的,知道义阳侯嫡妻是个善妒、不好相与的,不愿做李向阳的妾室,就求着老夫人把她打发到陪嫁的庄子上去了。”
“谁成想,丫鬟肚子里怀了李向阳的种,在庄子上偷偷生下一对儿龙凤胎。嫡妻膝下无子,老夫人心疼自己刚出生的孙子,怕这娘儿仨被儿媳欺负,就索性悄悄将人养在庄子上,一直养到十岁。李向阳的那一宅子妻妾,莫说是嫡子,便是连个庶子都没生出来。”
“李向阳的嫡妻,接连怀孕,又坐不住胎,坏了身子。老夫人临终前,便将娘儿仨的存在,告诉给李向阳,可想而知李向阳有多高兴。当天就亲自去庄子上,把娘儿仨接回了府里。”
说到此,刘美人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半年时间,当娘的病死,双胞胎的姐姐,被拍花子拐走,不知所踪。就只剩下这个独子,侥幸活了下来……再后来,就是如今这等局面了。”
两人说话之时,义阳侯李向阳原就已经气极,听见李淮那番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皇帝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太医,把义阳侯弄醒,朕要听他当面跟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蜂拥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义阳侯施针,可义阳侯却纹丝不动。
瞧着大有一躺到底的架势。
李淮见状,跪行到李向阳身前,趴伏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李向阳震惊地睁圆了眼,直直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你!你!”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指着李淮,嘴唇气得不住地颤抖。
刘美人是个亡魂,又是极爱凑热闹的,她在李淮伏身在李向阳耳侧时,第一时间便飘到他们跟前,贴耳听见了李淮的低语。
刘美人眼睛一亮,看向李淮的目光,错愕中又难得带了几丝欣赏。
这反应看在沈灵犀眼中,实在是好奇。
刘美人笑嘻嘻看着她,正欲开口
却听得皇帝在上首,对李向阳道,“义阳侯,朕看在你多年以来,对朕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你来说,那香铺到底是不是你的,当年贡进宫里的辟寒香,到底有没有问题?”
皇帝威严的质问,令李向阳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深深看了李淮一眼,朝皇帝跪伏下去,言辞恳切地道:“回禀皇上,臣当真从未插手过镇国公府香铺之事,也绝不敢下毒谋害孝德皇上。臣可以对天发誓,若臣插手过镇国公香铺之事,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义阳侯的毒誓,说发便发,可真是随便得很呐。”正在此时,沈灵犀嘲弄地开了口,“只是不知,若当真有证据,能证明七年前的‘天香阁’就是你的,你该如何去唤天雷把你劈死呢?”
这话说的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皇帝蹙眉看向她,“太子妃,你又查出什么证据了?”
“回皇上,镇国公老夫人临终前,交给了臣媳一本账簿。”
她说着,看了远处的纯钧一眼。
纯钧将那本先前曹氏给沈灵犀的账簿,呈到皇帝面前,“这本账簿上,记下了七年前从天香阁开张,到最后关张,与镇国公府中馈所有的银钱流水。”
“从流水上看,天香阁虽是以徐家名义开的,可从铺子开设之初,徐家除了投入几间铺面以外,便没有旁的投入,一年却有上万两的收入,天香阁虽卖香,却不进货买香,那它卖的香,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向阳没想到,沈灵犀手里竟还有这等证据。
好在,他对这些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李向阳冷哼一声,言之凿凿地道:“能从何处来?自然是镇国公趁锁关之时,悄悄让人贩进来的。这流水不就更能证明我的清白吗?我可没那个本事,从边关私贩香料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