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早已从曹氏提供的账簿里,猜出孝德皇帝的死因,定与熏香有关。

可当她此刻从云崇口中,听到“烈阳”二字时,还是结结实实震惊了。

“烈阳”乃大司命所制,原是为了对付最刁钻的寒毒。所以,其药性极烈,即便不加旁的药引,没有寒毒的寻常人服下,会立时有五内俱焚之感。

此药与‘醉心’一样,是药非毒,除非及时用至寒之毒缓解其药性,否则,轻则满身脓疱,重则浑身高热,七窍流血、吐血而亡。

烈阳再加上辟寒香这种温热熏香,只会加重药效,那确实是必死无疑。

更要命的是,如此死状,定然奇惨。

沈灵犀全然不敢深思,当年楚琰班师回朝时,见到亲生父亲惨死的场面,心中该有多痛。

此刻,云崇没有错过沈灵犀眼底的震惊。

他颇为自得地道:“我送你这份大礼如何?只要抓住李向阳,揭开孝德皇帝身死的真相,从今往后,太子定会铭记你这份恩情,日后不管有多么绝色的女子入后宫,都越不过你去。我赔钱又赔人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第308章 一鱼两吃

沈灵犀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厌恶。

“你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罢了。”她用故作平淡的语气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况且那‘烈阳’若是混在香料里焚烧,闻见气味的人,定然全都会同孝德皇帝一样,暴毙身亡。可我却听说,四年前东宫里只死了孝德皇帝一人。”

云崇一双眼睛看着她,似猜到她会有此疑问,笑了笑。

“烈阳自然是有人单独给孝德皇帝一人下的……烈阳产自药宫,且无色无味不好查。可这‘辟寒香’,却真真切切是李向阳千方百计送进宫的。”

“只可惜,李向阳为了甩锅给徐家,借徐远善那傻子的名头,开得香铺,为此还分了好大一笔银子,给徐家账上。即便东窗事发,李向阳也能将此事推脱到徐远善头上。”

他说着,朝窗子外头努了努下巴:“所以我才设下此计,先让这香铺回到李家手里,重新开张,然后嘛……”

沈灵犀抬眸,淡淡睇着他,“然后如何?”

“然后就故技重施,把那案子,再演一遍。”云崇为自己这绝佳的主意,沾沾自喜,对沈灵犀循循善诱道:“以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将这新‘添香阁’的‘辟寒香’,重新放进内侍监的采购名册里,让它成为贡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等各宫燃上辟寒香以后,在宫里再做个相似案子出来,就这么一查……拔出萝卜带出泥,李家不就是瓮中之鳖了吗?”

“到时随便殿下想如何处置李家,就如何处置。只要殿下报了这杀父之仇,你这太子妃的位置,就彻底坐稳了。”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沈灵犀点头,瞧着像总算相信了云崇的话,“不过……正如你所说,就算查出李家来,孝德皇帝那案子,明面上证据也都指向徐远善,若想坐实此案,还缺个人证……”

她看着云崇问,“到时,你愿意在皇帝面前,指认李向阳吗?”

云崇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只是很快,他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我既费了如此心力做下此局,将来如需我出面作证,我定万死不辞。”

沈灵犀闻言,满意地笑了。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重又捻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说说吧,你如此卖力,想从我这儿求什么?”

“云疆王的位子。”

云崇几乎是立即回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别无所求,只求殿下能把云妄那小子撵滚蛋,让我做云疆王……日后我云崇,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此生绝无二心。”

“云疆王的位子不能给你。”

沈灵犀眼皮都不抬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位子是云妄拿命挣的,况且,当年戾帝拿我的命,换你离开云疆。如今我又怎会让你回去?只要我活着一天,此事这辈子你想都不要再想,绝无可能。”

云崇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只是很快,这抹阴鸷便被虚假的笑意所取代。

他重又抬起眼帘,谄媚地笑笑:“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定不会同意此事。若你方才真应允了,我肯定觉得,你是在骗我……”

沈灵犀嗤笑一声。

虽未明言,可那神色却像是在说,“就凭你也配让我骗?”

云崇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他缓了几息,方才忖度着问:“那我求个自由,你总该允我吧?”

“哦?”沈灵犀这才抬眸,拿正眼瞧他,“怎么个自由法,说来听听。”

“别让徐贞再跟着我。”云崇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晃了晃脚,“你知道的,我身边离不开女人。打从出了云边城,成日里不是他跟着我,就是他手下跟着我,后头总跟着个尾巴,我浑身都不得劲,连去花街柳巷都提不起兴趣。”

沈灵犀嫌恶地把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

她似在权衡利弊,沉默几息,方不情愿地应下,“你每日午时须得在对面巷子里,见徐贞一面,确保你人还在京城。倘若有一日没见到你人影,我敢保证,此生你再见不到,被你藏在应县那些妾室和孩子了。”

此话一出,云崇脸色骤变。

“你是如何知晓他们藏在应县的?”他沉声追问。

妾室不重要,那几个孩子,可都是他的种。

沈灵犀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道:“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当年我从城墙上被你爹推下来摔死以后,做了很长时间的鬼。”

“我毕竟是为你死的,做鬼自然也要跟着你,有阵子你不是总觉得后背发凉么?都是我在你后头看着你呢。我不仅知道你把妾室和孩子都藏在应县,还知道你在京城布下的所有暗桩,更知道,你把从皇宫带出来的值钱东西,都藏在何处……”

“所以……在指证李向阳之前,你最好别想着跑,若是跑了,那你这辈子,也就只剩下这条命了。”

云崇没想到这死丫头还留着如此后招,恨得几乎咬碎了后牙槽。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杀意,颤声道:“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是绝不敢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