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如今云国已亡,大周对待云疆子民,与其它诸州一视同仁,并无不妥之处。诸位若当真为云疆好,就该尽心竭力辅佐云妄,为百姓谋更多福祉才是。”

说到此,沈灵犀顿了顿,“初代圣女百余年前已留有‘圣女一脉,九代而终’的谶言,最后一任圣女云曦,在六年前云国亡国之时,已在诸位面前魂归天地。望诸位日后,好自为之。”

说罢,不再去看他们的反应,直接越过他们,往外走去。

在沈灵犀离开以后,那些白发苍苍的家主们,方才颤颤巍巍站起身。

他们看向姒家家主姒卓,“姒家主,你如何看待圣女如今这番态度?”

“家父临终前嘱咐,命我姒家从今往后,只听太子妃的。”

姒卓呵呵一笑:“太子妃既然说,要辅佐好新云疆王,我姒家定会竭尽全力照办。我劝诸位也趁早收收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的圣女,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诸位也该朝前看……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姒卓也大步离开。

*

五日后,除夕。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整个云边城打扮的银装素裹。

除夕之夜,整座城池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一片欢腾景象。

依照云疆惯例,新任云疆王在除夕这夜,会与民同乐,宴请百姓共饮椒浆酒。

百姓们翘首期盼,此番作为圣女转生的太子妃,会像六年前那样,亲自出面,为百姓们赐下福酒。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灵犀并没有出现在此次盛宴之上。

椒浆宴由姒家家主主持,太子只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离开,从头到尾,在主位上坐着的,只有云妄一人。

尽管这一年,前任云疆王云弘山死于非命,可椒浆宴却比往年更加盛大。

云疆几个世家的家主,罕见地全数出席了盛宴。可见这位新晋的云疆王,已经得到所有世家大族的认可。

百姓们唯一遗憾的是,“圣女”不在。

这就意味着,沈灵犀并不愿意再以圣女这个身份活着。

云边城的百姓伤怀者有之,失望者亦有之。

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六年前孤立无援,当众惨死的圣女,已经用性命,卸下了那份责任。

如今的她,不欠任何人。

这一夜,云疆王赐下的椒浆酒,与多年前圣女在世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六年前那个每逢节庆之日,在圣山如神灵般翩跹起舞,代替天神布施福泽的红衣少女,从今往后,再也回不来了……

高大的城楼上,沈灵犀身披素白的狐裘斗篷,俯视着城中欢闹的盛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因为我吗?”楚琰站在她身侧,嗓音低沉地问。

沈灵犀不解地回头,“什么?”

“我听云妄说,你当众拒绝了那些世家,请你以圣女身份,出席云疆大典的请求。”

楚琰的凤眸,注视着她的眉眼,“在我身边,你尽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必担心会有不好的影响,一切有我……”

“殿下多虑了。”沈灵犀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拒绝他们的提议,并非因为殿下,而是我从来都不想做这个圣女。我是人,不是神,我也从来都没有与神灵沟通的能力。圣女这个身份,承载着人们对于神灵的信仰,并非是我这个凡人应该承担的。”

“做云曦时,身负圣女的血脉和责任,即便是个傀儡,也不得不做。可如今,圣女已死,我只是棺材铺沈老翁的孙女,我只想做我自己。你看,如今云疆在大周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比起以前,已经是极好了。”

说到此,她顿了顿,“即便有一日,人们铭记我,也应该是在认可我能力的情况下,比如棺材铺老板沈灵犀,或者是……‘妙灵天师’沈灵犀。”

楚琰挑眉,“妙灵天师,与圣女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沈灵犀弯唇一笑,那双纯澈无垢的杏眸,映着远处的烛火,亮晶晶的:“妙灵天师可是我替人驱邪避煞,化解冤结得来的名头。自然与那仅靠血脉和出身而定的圣女不同。”

说到此,她杏眸微闪,又放轻了声音道:“这就好比,做太子的太子妃,和做楚琰的妻子,本质上有所不同一样。”

她的声音,极轻,比这城楼上的风,都要轻上许多,就好似在这冬夜里,无声飘落的鹅毛大雪,漫天遍野。

不同的是,雪是沁凉的,而她的声音,落在楚琰的耳中,却是滚烫的。

楚琰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愿错过她丝毫的表情。

他滚了滚喉咙,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那……你想做太子妃,还是做我的妻子?”

“我……”

沈灵犀迟疑地开口,双手负在身后,无意识地绞紧,那双清亮的杏眸,注视着他,眼底带着几丝犹豫。

“不必着急现在就回答。”楚琰见状,便知方才应该又是他多想了。

他眼帘轻垂,“等以后再……”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面前娇小的身影,忽然朝他走近。

紧接着,她清丽的面容,极快欺近他。

楚琰只觉得唇上如羽毛般,忽然落下一片温软。

如蜻蜓点水,飞快贴近,又极快离开,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这是我的选择。”沈灵犀强作镇定地开口,她脸颊烧得通红,心脏跳得也不像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