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几上,汩汩烹着茶汤,在冬日的马车上,有种融融的暖意。

楚琰倒是难得没看卷宗,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净手烹茶,将清茶递到沈灵犀面前。

沈灵犀客气笑着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拢在指尖,暖着手。

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对面那人身上。

今日他穿一件狐裘滚边的大氅,许是连日以来太过操劳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好似清减了不少,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显锋利。

只是,柔软的雪色狐裘,又将这份锋利减弱一些,使他俊美的容颜,似冬日落雪,多了几丝清贵冷沁之意。

察觉到沈灵犀打量的目光,楚琰眼帘轻抬,学着她的样子,用骨节分明的手,也拢着茶盏。

他随意扯了个话题,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些日子乌尔答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提起乌尔答,沈灵犀笑了,清丽的面容,因这笑容更明艳了几分。

“刘美人她们几个,成日追在他后头,让他喊‘主子’,还与他说国师侍奉前朝皇帝时,那些卑躬屈膝的老黄历,把他气得要死。”

“我还请刘美人带他去北衙,瞧了云崇,告诉他,都是云崇把他给卖了,如今他瞧见云崇,恨不得把云崇给大卸八块。”

此番去云疆,她自是请楚琰把云崇也给带上。

既然重回故土,自然是整整齐齐一起回去才好。

楚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在提及与云疆有关的话题时,她的神色,总是比平时要生动鲜活许多。

沈灵犀见他但笑不语,不愿就此冷场,便也寻个由头问:“殿下那边呢?查镇国公,可有什么发现?”

“半个月前,镇国公府老祖宗,回了趟肃州老家。算算日子,等咱们到云疆,那位老封君,也该到云疆了。”楚琰意有所指地道。

沈灵犀微微一怔。

虽然大周没有明令禁止,戍边大将的家眷随军。

可这却是几朝几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镇国公老祖宗少说也年逾花甲,从京城到肃州,再到云疆,起码要一个月的路程。

此去西边,没有水路,只有陆路,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

更何况,老人本就体弱,西边苦寒,如今又是冬日,怎么想都并非出行的最佳时间。

“皇上可知晓此事?皇上如何说?”沈灵犀问。

楚琰:“镇国公家老祖宗有疾在身,恐命不久矣,皇上默许此事,也是希望万一老祖宗病故,镇国公无需再回京奔丧。”

“毕竟如今云弘山新丧,云妄又太过年轻,身后无母族倚仗,未必能服众,云疆不能再少了镇国公。”

沈灵犀眼底划过一丝恍然。

若照先前云弘山所言,当初云妄离开云疆来大周时,在云疆的声誉早已尽毁。

如今就算云妄坐上云疆王的位子,也很难对付那些以萧家为首的世家。

不过无所谓,她此番去云疆,自会出手。

萧家,当年既坑了她,也该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沈灵犀淡笑着,侧过眼眸,掩去眼底的思绪。

不经意间,隔着车窗的纱帘,她瞧见一个身穿朱红曳撒的少年郎,正骑马与纯钧走在一处。

少年的长相十分秀丽,周身有股蓬勃的朝气,如清晨的露珠,有种清澈的灵气。

“那是谁?怎么从未见过?”沈灵犀好奇地问。

楚琰朝外头淡淡扫了一眼:“李淮,义阳侯李向阳之子。”

提到李向阳,沈灵犀杏眸微挑。

这几日她虽在忙福安村的事,可宫里的八卦,却也听了不少。

李向阳的女儿,李月娇。

就是在永泰行宫里,那个被冰清县主慕雪娥藤笞的贵女。

原是皇帝心心念念想要指婚给楚琰,做东宫良娣的人。

因着被慕雪娥打伤,只得留在宫里休养。

没成想,养着养着,一来二去却跟皇帝对上眼了。

皇帝收她做了美人,日日恩宠有加。

连带的义阳侯家也因此鸡犬升天。

沈灵犀听东宫的女官们都在八卦,说皇帝对这位李美人,简直是疼到心肝里,哪怕是当年的赵贵妃,都不曾见皇帝如此上心过。

想到此,沈灵犀忽然记起,当初李月娇之所以挨慕雪娥的藤笞,皆因她在宴席后,闯进了行宫的勤政殿,还撞见了皇帝与楚琰。

慕雪娥恨她偷偷去勾引楚琰,才会对她动手。

后来,沈灵犀也仔细想过这个细节。

从宴席到勤政殿的路,只有两条,每条路上都有太监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