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她喜欢的清茶。

楚琰见她眉眼舒展开来,又将食盒里的果碟取出,推到她面前,“纯钧说你早上没用膳,凑合先吃些。”

经他这么一提,沈灵犀还真是有些饿了,道了声谢,小口吃了起来。

沈灵犀前世久居深宫,坐卧行止时刻都有内官劝诫提点着,骨子里早已养成了宫里进食的习惯。

她目不旁视,细细咀嚼,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连发间簪钗上的流苏,都不曾晃动一下。

楚琰边饮茶,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沈灵犀发间的珠钗。

先前她一直作坤道或男子的打扮,看不出太多差别。

可今日她作女子打扮,楚琰深知,便是入宫三五年的宫人,都无法做到此等地步。

他再想到方才更衣时,纯钧对他说的话

“太子妃的骑术很是了得。您没瞧见,便是抄近路从小巷子里过,她都不曾减速,那叫一个勇猛。这若是去打马球,可没人能追得上她。”

一个十三岁以前,痴傻的农家小姑娘,便是再聪慧,轻易也接触不到骑术这种东西。

更何况,还能在京城巷陌间疾驰如飞……

想到这些,楚琰眼帘轻垂,指骨轻碾杯沿。

围绕在沈灵犀身上的疑团实在太多。

初相识时,他总想将它们查个清楚明白。

可现如今,他却丝毫不想问、不想猜,更不愿去查。

他只想,有朝一日,她自己能亲口告诉他。

唯如此,才算是交心。

沈灵犀自然不知晓对面这人在想什么。

她吃饱喝足,马车已经平稳又飞快地驶出了京城。

隔着车帘,沈灵犀瞧见慕怀安,不知何时,早已骑马跟了上来。

他脸上粘着络腮胡,换了身粗布衣裳,看着倒是变了模样。

可即便如此,沈灵犀相信,擅长易容的乌尔答,很容易就能瞧出他本来的面目。

她指尖拢着白瓷的茶盏,看向楚琰,不解地问:“殿下为何允许慕少卿跟咱们一起去抓乌尔答?他身上的‘醉心’,药力尚还在,最易被祝由术控制,一旦被乌尔答再次蛊惑,遭他痛下杀手,那可就……”

“他需要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尽管楚琰语气淡漠,却暗藏关心:“由他亲手抓住乌尔答,于他才是最好。”

沈灵犀有些猜不透,这个“最好”是指哪方面。

慕怀安是慕家的嫡长子,若慕家出事,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方才在密室,纯钧去而复返所说的话,可是真的?”沈灵犀忖度着又问:“那些仆婢们,当真听见慕少卿在密室里,亲口说他自己‘弑杀祖母’了吗?”

她顿了顿,又很疑惑,“可老夫人明明说慕少卿并未受乌尔答的控制,又怎会听从乌尔答的指令,说出这种话呢?”

楚琰听她句句不离“慕少卿”,放下手里的茶盏,指骨轻捏眉心。

“仆婢们发现沛之时,他只是手持凶器,靠坐在墙边发呆,未曾说过什么话。”他淡声解释道。

沈灵犀哑然失笑,“难怪纯钧对我挤眉弄眼,我还觉得奇怪。原来是殿下有意让纯钧来谎报……能让老夫人在如此短时间里吐露真相,多得殿下的先见之明。”

她笑起来时,眼眸澄澈纯粹,言语间都是对楚琰毫不吝啬的夸赞。

总算让楚琰心底熨帖了不少。

他轻描淡写地道:“不管老夫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不会放任沛之身负弑杀祖母的罪责,若她与乌尔答有盟约,一定会因此而反水。”

“事情确实如殿下所料。”沈灵犀想了想,“不过老夫人若再警觉些,就能察觉出破绽。”

“关心则乱。”楚琰淡声道:“审讯这种事,本就是要趁其不备,攻心为上。”

这倒是真的。

沈灵犀也惯常会用这样的法子。

她由衷地道:“既如此,依照方才我重新验尸的结果,能认定老夫人是自杀,就能还慕怀安清白了。”

“你倒是关心他。”楚琰似笑非笑地道。

沈灵犀理所当然地点头:“他先前也帮过我不少忙,我帮他也是应该的,都是朋友嘛,殿下不也挺关心他,否则也不会下了朝就赶去国公府,还命人封锁少卿杀人的消息。”

楚琰不置可否。

沈灵犀见状,叹息一声,“只可惜,婆母说,昨夜她亲眼看见乌尔答把谢老夫人写下的悔过书带走了。如今世人皆知谢老夫人在家中暴毙身亡,却不知她究竟为何身亡,便就很难通过此事揭开婆母身死的真相……”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楚琰转头看向窗外,视线落在慕怀安的身上。

“乌尔答既让老夫人写了悔过书,定不会无缘无故拿走。”他嗓音冷冽,“他在大周撒网,又怎会只有慕家这一条鱼。既然他想做连环局,那就把他和这场连环局一起解决。”

“如今此事牵扯到云疆王、慕家……应该还不止这两家,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必须都要付出代价,唯有如此,才能还我母妃公道。”

沈灵犀顺着他的视线,也朝慕怀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