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沉吟几息,骨节修长的手,从袖袋里掏出一颗饴糖,剥开纸衣,放在手心。

“姑婆,皇祖母以前总跟我说,若是觉得心里苦,就吃一颗糖。人这一生,无论再苦,都有甜的时候。多想想那些甜,就能开怀往前看。”

沈灵犀没想到,冷面煞神的绣衣指挥使,竟会随身带着哄小孩子用的饴糖。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楚琰温柔低眉的模样。

从屋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在他俊美清冷的脸廓,漫开一层暖色。

他的嗓音温和低沉,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让人忍不住相信他所说的,世间的美好和甜蜜,可以冲淡苦难。

老祖宗转身,看见那颗糖,眼泪滑落脸庞。

她神色复杂地道:“若真论起来,我所经历这些苦也不过是识人不清、儿孙不孝。与六郎自幼失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六郎这孩子心里,可比我苦多了。”

“我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还不如个年轻人看得开。”

沈灵犀闻言,将饴糖从他手心捻起,放进自己手心,走到老祖宗面前。

老祖宗拿起那颗糖,放进口中。

许是心结稍解,又或是那颗糖,真的很甜。

老祖宗破涕为笑,抹去眼泪,朝沈灵犀点头,“孩子,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六郎。你们两个,是姑婆最好的侄孙和侄孙媳。”

她站起身,边挥手边往外飘,“不打扰你们,我去瞧瞧九郎。”

沈灵犀转身走到楚琰面前,轻声转告老祖宗的话。

当然撇去了“侄孙媳”的部分。

楚琰“嗯”一声,垂眸捻起她手心那颗饴糖。

“你要吃吗?”他问。

“好啊。”

沈灵犀伸手,接过那颗糖,放进口中。

丝丝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令她澄澈的杏眸,愉悦地轻轻眯起。

像只猫儿一样。

楚琰唇角微扬。

他想起她发顶柔软的触感,克制地将手负在身后,指尖轻碾。

“方才,是我唐突了。”楚琰清咳,按下心底那抹异样,“……无意做出逾越之举,还请姑娘见谅。”

沈灵犀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才想起来,他口中所言的“逾越之举”是指什么。

“哦,那个啊,我知道。”沈灵犀故作大度地点头,表示理解,“殿下是又把我当成雪团了嘛,我明白。”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把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总当成一只猫。

可雪团那么可爱,她决定原谅他,不计较此事。

只不过……

“殿下要不要,再养只猫?”

这“睹人思猫”的毛病,若不及时根治,恐怕是要患上心疾。

再养只猫,或许有用。

不过这种隐疾,她毕竟不好当面给他建议,只能隐晦地暗示。

楚琰一噎。

他想到上回,在安王府阁楼那晚,自己确实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竟又被她还回来了。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没再回答养猫的问题。

有意扯开话题,“苏家之事,你觉得该如何收局?”

沈灵犀这才稍稍正色起来。

舌尖的饴糖在口中打了个圈,她意有所指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苏家的事,自当该由老祖宗出面来解决。”

“我也正有此意。”

楚琰眼底漾起笑意,嗓音低沉地嘱咐,“此事你放手去办,不必有所顾忌,我进宫一趟,顺便再去求一份恩典。”

沈灵犀不知他所谓的“恩典”是什么,却也不便多问,笑着应下,找老祖宗去了。

*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过楚琰呈上来,关于武安伯府谢老夫人死因调查的奏折,脸色黑沉到底。

他“啪”的一下,将奏折重重扔在桌案上。

“苏显是朕亲眼看着长大的,他虽然性子愚直,不通人情世故了些,可心底纯善。那年他给魏王伴读,朕将西域贡上的珍玩赏赐给他,他却只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