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栋越说越顺溜,这些都是安王生前,他惯常拿来哄安王的手段,如今信手拈来,可见当初下了多少功夫,“……甜水巷口那家的豆腐脑,殿下也最喜欢,下官明儿一早也让人去买来,供奉给您……”
赵太妃边听边抹眼泪,忍不住在皇帝面前,替卫国公邀功,“难怪九郎每次从卫国公府回来,都那样高兴,原来竟与栋儿这么亲近。”
长公主知道赵栋对安王确实很好,在这点上,倒没什么可指摘的,抿唇不语。
皇帝在旁听着,心中只觉得闷胀酸涩得紧。
自己整日忙于政务,对这个小儿子,实在鲜少关心。平日里见到他,也只问他新识多少字,学业进展如何,后来更是恨不得日日让他挑灯夜读。
至于他平日里,喜欢做什么,玩儿什么,最爱吃什么,一概不知,更不会关心。
在做父亲这件事上,皇帝如今回忆起来,自己甚至还不如卫国公。
“卫国公,你对本王真的很好。”
正在这时,屏风上少年的魂影,也由衷称赞起卫国公,声音还带了几丝唏嘘和遗憾,“时隔两年,你还记得本王的喜好。若父皇当初也像你一样,该有多好……”
皇帝的心中五味杂陈。
赵栋心里一跳。
他可没忘记,皇帝就在身后。
“殿下谬赞了。”他赶忙找补,诚挚地道:“当初皇上初登大宝,朝堂内忧外患,百废待兴。那些大臣,又个个都刁钻得很,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就算想多陪陪殿下,也有心无力。”
“下官身无长物,作为皇上的臣子,能替皇上陪殿下解闷儿,也算为皇上分忧。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皇上其实心中很关心殿下,很思念殿下……”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里,令皇帝神色稍霁。
“父皇当真想念我吗?”提到皇帝,少年的声音忽然清亮起来,似满含希冀,可是很快,又低沉下去。
语气带着自嘲:“不,父皇不会的。卫国公难道忘了吗,你曾跟我说过,父皇恨透了母妃一家,父皇那般嫉恶如仇,我身上流着梁家的血,又是个无用之人,父皇又怎会记挂我……”
皇帝眉头倏然深蹙。
当年从梁家搜出通敌叛国的罪证,他也很惊讶,可也没到“恨透”的地步。
卫国公怎会对九郎如此说?
“不不不。”赵栋后背惊出冷汗,“殿下,梁家是梁家,您是您,皇上就算再不喜梁家,也不会迁怒到您身上……”
这便是默认了,他在安王面前,那些关于梁家的说辞。
少年的魂影“咦”了一声,“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父皇对本王冷漠严厉,大抵是因为对梁家厌憎所致。你还让张仙长,替本王招过母妃的魂魄……”
“殿下!”赵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匆匆打断安王的话,“殿下记错了,下官何时对您说过这种话,没有,绝对没有!”
一旁的长公主,凤眸微凛。
她对赵栋最为了解,瞬间便听出了其中玄机。
“卫国公,你在心虚什么。”长公主忽然出声,朝屏风上的亡魂道:“九郎继续说,你母妃已故去十多年,他让张仙长做了什么?”
赵栋知道若任由少年再说下去,定会露馅,不由得恶向胆边生,紧握住手里的短剑,沉声道:“我从不曾让张仙长招过莲妃魂魄,你这恶鬼,如此胡言乱语,存心挑拨,定不是真正的安王殿下,说,你是何人!”
周遭瞬间陷入异样的沉默中。
“卫国公方才还分明认出了我,此刻为何忽然翻脸,恼羞成怒了?”
屏风上少年的魂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晃了晃,似是不敢相信,“莫非,两年前张仙长招出的母妃魂魄是假的?”
“什么真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栋站起身,因顾及着皇帝在场,他威胁道:“你这孤魂野鬼好生狡猾,竟敢假扮安王殿下,识相的,速速离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长公主见赵栋这样的反应,凤眼微眯,“九郎,你告诉姑母,你当初选择了结性命,可是与你母妃的魂魄有关?”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微变,威严沉肃的目光,瞬间落在了赵栋身上。
少年的魂影,似受到赵栋的惊吓,虚虚实实,影影幢幢地晃动着。
他轻颤着声音,飞快道:“他们招出母妃魂魄,母妃告诉我,梁家阖族罪孽深重,亡魂在地狱受尽折磨,日日不得安息,要让我用性命去……”
只是,话尚未说完,便听见少年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众人凝目看去,只见赵栋手持一把短剑,隔着白布屏风,刺在了那魂影身上!
第117章 我偏要死而复生,做这个人证!
赵栋只觉得手中的短剑,与上次在锦绣阁时,有些不同。
并非只刺中了少年的魂影,好似还刺在了什么东西上。
“赵栋,我如今纵然只是一缕幽魂,也还是安王,你竟敢对我动手,”少年发出凄惨的惊叫。
眼见魂魄并未像上次那样魂飞魄散,尚还能开口。
赵栋已顾不上深思短剑的异样,脸上尽显狰狞狠厉之色,“你不过是只孤魂野鬼,胆敢冒充安王殿下,你该死!”
说罢,他抽出短剑,对准那亡魂的心口,又狠狠刺了上去。
赵太妃被这场面惊得生生晕死过去。
皇帝腾地站起身,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一旁久未发声的楚琰伸手拦下。
“皇上,小心有诈。”楚琰压低声音提醒。
他眉宇间清正冷静,有种浩然正气,让皇帝猛地惊醒。
皇帝这才意识到,那少年亡魂,兴许与当年张仙人招他母妃时一样,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