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作为老板的阿舍尔和化身工作狂的模拟器见面并不算多。

不过即使模拟器再忙,在它流动的数据中,阿舍尔区别于虫族,占据有一份格外特殊的位置。

这份不一样的变化埋在模拟器数据库的深处,它无法进行具体的理解和分析,便只是偷偷私藏,至于从行为上的反馈,便如忠诚的秘书面对老板似的,随叫随到、不耽误分毫

唯有阿舍尔才能看到的淡色荧光逐渐在虚空中凝聚,早在几年前,有高维数据构成的模拟器学着虫族拟态的模样,给自己捏了一副外形,倒是格外符合阿舍尔从前对模拟器形象的猜测。

第一眼看过去所能想到的词汇是“精英”。

精英中的精英。

大抵是受了雄性虫族们拟态的影响,模拟器捏造的形象身量很高,高挑修长、挺拔有力,特殊的光泽淡化了它身上的色泽,便如银白的高仿机械人一般,透着种玉质的光泽。

严肃,冷漠,沉稳。

以及一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满足老板需求的优秀秘书。

闪烁着微光的屏障笼罩在他们彼此周围,这是一个加密的隐形空间,将隔绝现实中的一切。

“您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吗?”不论是形象还是言辞,模拟器愈发地拥有“人”的特质,只是语调依旧平板,带有一丝独特的机械性。

阿舍尔撑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勾着杂志的封皮,开门见山,“我最近总是做梦,梦是当初你给我提供的不同选择。”

模拟器一愣,毫无情绪的眼瞳深处流动着无法计算的数据。

“还记得当时在潟湖边上的事情吗?吞噬or驯服那两个选择。”阿舍尔的记忆好得过分。

关键词“潟湖”、“吞噬”、“驯服”瞬间出现在模拟器时时刻刻运算的数据内,它点点头,眼瞳重新恢复了无机质的光泽。

“我记得。”模拟器回答得一板一眼,“不同的选择将会创造出不同的结局。”

阿舍尔眯眼,慢条斯理地回忆着前几日梦中所经历的场景

“我做的第一个梦,是你当初提供身份转换器时的选择,梦里的我放弃了虫母的身份,做回了人类。”

“我做的第二个梦,是很久以前在潟湖边上,你为我提供的两个选择的时候,梦里我选择了‘吞噬’,走向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显然,在当初“重建虫族”的最终目的下,“吞噬”只能是错误的选择;而后来当阿舍尔完成模拟器的任务,名为“身份转换器”的奖励则对应记忆被消除后的回归人类身份的结局。

但在梦里,前者得到了子嗣们的滋养和纵容,后者的记忆消除似乎只作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那么那些梦,又算是什么?”阿舍尔眉头微动,他并不喜欢梦里的假设,那会令他清醒后有种胸膛憋闷的窒息感。

时间能说明很多事情,至少现在,虫族已经成为阿舍尔心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

他们是一个整体。

阿舍尔拧眉,“平行时空理论?”

人类世界进入星际时代,纵然对宇宙有所开发,足以了解到黑洞、虫洞,看到更加广袤的世界,但依旧不够,平行时空是否真正存在还在研究者们的验证中,阿舍尔无从得知,便只能尝试往自己的猜测上靠拢。

模拟器想了想,开口道:“我无法具体给出您答案,或许在虫神存在的时代里,这个问题可以被解答。”

神明能看到更多,作为神明的造物,模拟器虽能力超群,却依旧受规则限制,是否真的存在平行时空它不得而知,但是

它说:“或许我可以做一个推测。”

阿舍尔眉头微动,示意模拟器继续说下去。

立在不远处,周身泛着淡色荧光的男人轻微颔首,眉眼间均是无机质的平静,唯有一闪一闪、流动着数据的眼瞳令它稍能透出几分鲜活劲儿。

但也仅此而已。

“您做的梦可能是从前与我绑定而受到的影响。”

模拟器缓缓开口

“在虫神对我编入‘重建虫族’的命令后,模拟器的存在会尽可能地修正您的选择,将你引导到数据计算的唯一正确道路上。”

“而您,是可以被引导的绑定宿主,也是唯一的变数。”

“不同的选择对应不同的结局,而这些选择曾在您的大脑内有过停留的痕迹,那时候还具有绑定关系的我会自动捕捉变化,并加以计算,得出‘错误选择’导致的‘错误结局’进行数据备份。”

阿舍尔凝神,“但当时的你可没有得到过这些结局。”

如果有,阿舍尔相信以模拟器那时候“为虫族好”的数据设定,不可能不借此来警醒他,好叫他一路都踩在最正确的选项上。

“是的,”模拟器点头,“那时候我所能参考的数据不够全面,无法进行错误结局的具体判断。”

“你需要参考什么数据?”

模拟器的眼珠转了转,流光加重,隐约可以看到乱七八糟的代码,这令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长了对玻璃珠子的假人。

片刻,它说:“虫群对您的爱意。”

阿舍尔一愣,明明耳朵里听得清晰,可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声,“什么?”

“是虫群对您的爱意。”模拟器重复。

给出“吞噬or驯服”选项时的它,数据库是正待补充完整的,对各种生命的感情测算尚且生疏的,因此它只知道“吞噬”是错误选择,却不知道这条路会岔开到哪里去。

后来在发放“身份转换器”的奖励时,模拟器的数据库愈发充盈,对感情的测算也在亲眼窥见阿舍尔与虫群们的相处下而一点点加深,因此对于这份选择它能于流动的代码中“看”到结果,但依旧不够清晰。

它需要时间,需要更多对阿舍尔与虫群之间感情的观察,才能得到完整的参考数据,从而推算出错误结局。

不论是阿舍尔还是虫族,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走到了happy ending,这场推算本是不必要的环节,甚至模拟器自己也逐渐遗忘,可它体内时时刻刻运作的数据、代码却不曾忘记。

五年、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