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虫族这边的时间流速,在阿舍尔离开的第三年冬天,当初从天空之城解救下来的那一批劣质虫母,已经在高级虫族的照顾下,走完了它们那不由自主的一生。

那时候虫族的根据地主还固定在始初之地的地表,于是劣质虫母们便被虫群统一葬在郊野的一片山丘上,只是谁都没想到,很多年以后那里竟然生出了一片野花丛。

这似乎是劣质虫母们的应许之地。

灿烂,盛大,生命力勃发。

宛若悲哀生命在解脱后的另一种表现。

是雀跃的,愉悦的,也是感激不尽的。

于是,当阿舍尔站在这片花丛前的时候,神情不由得微怔。

“妈妈,怎么了?”

随时随地守在虫母身侧的旦尔塔偏头询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阿舍尔的身上。

因为前一天发/情期夜里的“胡闹”,被始作俑者刺激到感官失守的阿舍尔几乎在旦尔塔的怀里小“死”一回,过于强烈的生理反应变成了作用在他每一寸肌肤上的爆炸因子,甚至哪怕是最轻柔的吐息,都能叫阿舍尔再抓着被角痉挛一回。

在收拾了小木屋内湿漉漉的床单后,旦尔塔便一直小心照顾着虫母的身体,直到今早出门时,那股叫嚣在阿舍尔肌肤上的战栗劲儿,才稍微有所褪去。

但也仅仅是稍微。

“没什么。”

阿舍尔摇头,他的腰腹、腿根依旧发酸发软,这一路几乎都是被旦尔塔抱着来的,直到即将到达这片野花丛时,他才推着始初虫种的肩膀慢吞吞滑下来,站直在地上。

当然,即便是最普通的行走,他也需要红发虫族支撑在后腰的力道。

阿舍尔凝神,注视着随风摇曳的野花丛。

虫母的精神力远比雄性虫族更加精妙、敏锐,在虫神创造出这个种族的时候,便已经分配好了虫母与虫群们的天赋小瓶前者的小瓶子里是倒满到溢出的精神力,而后者的小瓶则被力量盛满,以彰显他们天生强大的体能体质。

故而在此刻微风起伏的同时,旦尔塔只疑惑于虫母略微怔愣的反应,但同样站在花丛前的阿舍尔,却在风动之下,感受到了几分微妙的、细如丝缕的精神力波动。

黑发的青年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他摆手脱离了旦尔塔的怀抱,慢吞吞走了两步,又缓缓蹲下。

藏在袖口下纤细的腕子露了出来,细白的手指向下碰触过野花的野花,那些跃动着的零星精神力便从花叶上传递,让阿舍尔感受到了几分熟悉。

……是劣质虫母,但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旦尔塔。”阿舍尔忽然出声。

“妈妈?”

红发虫族歪头,安静地注视着虫母,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阿舍尔:“在那里等我一会吧。”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刚刚走进来时的树林豁口。

这片野花丛就像是林间的一片小秘密空间,被周围的树林环绕着,只在中央变成了由野花铺满的空地,梦幻又充满了童话故事的气息。

对于虫母的交代,旦尔塔没有不应的,雄性虫族敏锐的五感,以及本身虫族对于始初之地的掌控,已经杜绝了99%可能对虫母造成威胁的因子,因此在面对阿舍尔的有意支开时,旦尔塔只颔首照做。

妈妈的秘密,作为子嗣没有窥探的权利;反之,子嗣在妈妈面前不应该有秘密。

红发虫族跨过半人高的草丛,如雕塑一般站在阿舍尔刚刚抬手指过的方向,分毫不差到像是用尺子比量了一遍似的,那双猩红的竖瞳在扫过整片生长着野花的空地后,也只能倒映出属于阿舍尔的身形。

见旦尔塔站在远方,阿舍尔这才催动精神力,慢条斯理地向着那片野花丛靠近

“好久不见。”

熟悉的机械音出现在阿舍尔的耳朵里,冰冷、钝感、无机质,哪怕是这般充满了熟稔的问候,在由它说出口时,都有一种古怪且又不伦不类的诡异感。

显然,这十年多的时间里,模拟器并没有学会更多更丰富的情绪。

由精神力浮动的声音变成了只有阿舍尔和模拟器才能听到的对话,瞬时之间,奇妙的屏障缓缓升起,隔绝了虫母与红发虫族的联系。

几乎就是在那短暂的两三秒钟里,站在树林边的旦尔塔尾勾直竖,本想冲上前的身形却在阿舍尔平静的回眸下被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妈妈。

克制着靠近本能的始初虫种握紧了拳头,肩胛腰腹紧绷到如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哪怕祂得到了来自虫母安抚的眼神,但也依旧无法放松。

“祂很爱您。”

模拟器的声音打断了阿舍尔的沉思。

面对这宛如老友却极其僵硬的叙旧,阿舍尔唇角微勾,只偏头看向那丛随风而动的野花,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只要不是虫族的发展出现变数,你是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的。”

“……”

原本试图借这样的话题来缓解尴尬的模拟器感觉更尴尬了,虽然作为神明的造物,它本不该有过多复杂的情绪,但到底是因为绑定一事与阿舍尔朝夕相伴过,本作为“引导者”的模拟器再自诩有着机器般的理智,但还是会在细枝末节上受到影响。

最明显的便是它在和阿舍尔解绑后,没有如承诺般在宇宙深处沉睡,而是怀有某种难言的心情偷偷摸摸重回故地,看了看这片曾经被虫神赋予它保护使命的地方。

虫族,始初之地。

也是虫神创造它出来的意义。

阿舍尔主动跳开了令模拟器尴尬的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你解绑不久后。”

“为什么没去游荡宇宙?”这是模拟器当初和他解绑时的原话。

具体是为什么,模拟器也说不清,只是当它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始初之地,便干脆无声无息地潜入,注视着这个生机勃勃、高速发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