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敬却只是勉强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保重！」

谁也不知道那微信背后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酸涩。

这两个字，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口的，却像两把尖刀，狠狠地刺进无尘的心脏。

无尘的眼眶瞬间红了，积聚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最终滴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为什么······」他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什么不挽留我？」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玄敬，渴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舍，一丝挽留，一丝动摇，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过现在这漠然。

顾玄敬缓缓地别过头，避开了无尘灼热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清冷的声音重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这十三年来，我知道你在净慈寺却没有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你爱的是曾经的我，纯洁如雪，烂漫如花。但······」

他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嘴边的辛酸和委屈硬生生咽了回去，声音低沉而沙哑：「人是会变得，我······回不去了······你深知，你和现在的我在一起只会痛苦，我又该如何开口挽留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真希望你没有认出我来。这样我在你的记忆里，起码可以一直保持天真无暇的模样······而不是······如今面目全非的丑态······」

他与无尘之间隔着十三年的光阴，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将他们冲散在时间的两岸，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十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也足够让一段缘分消散。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顾鹤昭与顾淮安，只是连绵不绝山脉中的两座大山而已，还有更多的事和人阻断了他们所有的可能性，就像一道无法弥合的天堑。

无尘生性高洁，自然也会如此要求自己的伴侣。

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爱人，辗转在不同的男人怀里。

顾玄敬不忍再看无尘那破碎的神情，痛苦地将头偏向另一边，露出线条优美的侧颈，他的侧脸看起来如同白玉雕琢般精致，又像一尊冰冷的玉雕，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无尘踉跄地后退一步，仿佛被顾玄敬的话语狠狠击中，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抓住那段逝去的过往，抓住那份曾经的温情，却只抓到一片空虚，什么也没有。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一片朦胧，他死死地盯着顾玄敬，仿佛要将他的身影深深地刻进灵魂深处，即使是永别，也要留下最后的一丝痕迹。

无尘最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缓缓地转过身，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扛着千钧重担。

他迈出了第一步，像是踏入一片冰冷的深渊，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一步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步更像是走在刀尖上，鲜血淋漓。

一步一步地走向绝望，走向与过去彻底的诀别。

庭院的青石板路看起来漫漫，在他脚下好像自动缩短，竟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庭院中，顾玄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着无尘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缓而沉重，一下一下地踏在他的心上，敲击着他的灵魂，也敲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抑制着眼眶中翻涌的泪水。

他紧紧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稍稍缓解了心中的痛楚和眼眶的酸涩。

无尘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尽头，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顾玄敬觉得自己的心门仿佛也被一并关上。

「无尘，我爱你······」顾玄敬回头看着那扇朱红色的木门，锥心刺骨地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这句迟来的告白，包含了多少无奈与心酸，却再也无法传达给那个远去的人。

哪怕他理解无尘的选择，他故作坚强，但被最爱的人抛弃，也让顾玄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觉得肮脏淫贱的自己，此生不配再拥有爱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眼中一片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一阵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袭来，顾鹤昭从身后环抱住顾玄敬，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阿敬，别难过。」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顾玄敬敏感的耳后，引起一阵轻颤，语气低沉而缱绻：「我会永远陪着你。」

站在一旁的顾淮安也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心意：「父亲，还有我！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然而，这些安慰此刻对顾玄敬来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用力挣脱顾鹤昭的怀抱，眼神凌厉地直视着他：「顾鹤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雄虫真的有毒吗？」

顾鹤昭一愣，双眸低垂闪烁不定，低声道：「如果我说真的有毒呢？」

顾玄敬语气坚定：「我即刻回宫，傅时渊一定有办法引出你体内的雄虫，我不想某一天一睁眼，却发现你因我毒发身亡，那我这辈子再也无法安息。」

一向倨傲的天之骄子顾鹤昭缓缓跪在了顾玄敬身前，仰视着他，眼中充满了痛苦：「对不起，我······骗了你。」

顾鹤昭的谎言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穿了顾玄敬的心脏，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浑身颤抖，手握成拳，青筋尽显。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站在那里，眼前一片黑暗。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晃几下才勉强站稳，他扬起颤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顾鹤昭的脸上。

骨骼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如同一道惊雷，炸裂开来。

「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顾玄敬怒骂道，眼中的痛苦和绝望与眼泪一同溢出来，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如果不是你······我和无尘······」

顾鹤昭被打偏了脸，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白皙的脸颊一下子肿胀起来。

他却没有丝毫怨言，跪在地上神色平静，声音沙哑：「无尘眼里容不下沙子，还一直活在回忆里，你其实心里清楚，雄虫无论是否有毒，你们都无法白头偕老······我只是帮你们看清彼此而已······」

顾玄敬被顾鹤昭戳中心事，苦涩在心口蔓延，如虫如蛊，反复啃咬，痛不欲生。

他猛然转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庭院，背影充满了落寞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