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带着一顶嵌满珠翠的玉冠,熠熠生辉,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更显雍容华贵。
他的神色麻木,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踏在顾玄敬的心脏上,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殿门,只见傅时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玄色龙袍,金线绣成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戴金冠,冕旒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整个人显得威严而霸气。
他龙行虎步地走进来,每一步都稳健有力,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傅时渊身后,一个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低眉顺眼,目光不敢稍有偏移,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包裹在明黄色的襁褓之中,襁褓上用金丝线绣着金龙祥云图案。
傅时渊走到顾玄敬面前站定,他深情款款地望着顾玄敬,目光中充满了温柔和爱意,他微微俯身,用如同情人低语般轻柔的声音说道:「君儿你看,这是锐儿的孩子,寡人决定过继给你。」
前太子傅锐是傅时渊和一个宫女生下的孩子,是顾玄敬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婴儿按血缘算是顾玄敬的侄子。
顾玄敬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嬷嬷怀中襁褓里的婴儿身上。
婴儿的肌肤粉嫩,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细腻,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婴儿的五官精致小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两把小扇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像极了顾玄敬和傅时渊。
傅时渊给了嬷嬷一个眼神,嬷嬷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给顾玄敬。
顾玄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柔软的小脸,感受着婴儿肌肤的温热和滑嫩,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一般,低声问道:「过继?」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思考着什么,又继续问道:「他的父母呢?」
傅时渊回答:「锐儿自然在他的府邸。」他的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孩子的生母已经死了。」
「死了?」顾玄敬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他追问道:「难产吗?」
在这个新纪元的时代,医疗科技发达,孕妇的死亡率已经大大降低,难产致死的案例更是少之又少。
傅时渊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赐死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赐死一个人的性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赐死?为什么?!」顾玄敬神色戚戚,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和愤怒。
他无法理解,一个十月怀胎,刚为皇室生下子嗣的功臣,为何会被赐死?
傅时渊凤眸微抬,语气淡漠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孩子既已过继于你,便是皇太孙。」
他目光掠过顾玄敬怀中襁褓,那一眼,平静如水,却锋利如刀,直刺顾玄敬心底最柔软之处。
「赐死其生母,可杜绝后患,以防外戚专权。」他顿了顿,似是想到顾玄敬心慈手软,语调中添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君儿,切记,社稷为重,皇权至上。为保江山稳固,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为君之道,便是取舍之道。」
这孩子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感受母爱的温暖,就永远失去了母亲。
顾玄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婴儿,仿佛要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远离这残酷的现实。
他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冰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质问:「在冥之国这样极度重男轻女的封建国家,一个女人就算诞下皇嗣,又如何能干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怒喝道:「更何况,你不能因为要杜绝犯罪,而提前判决她死刑!这对她不公平!你为什么如此冷酷无情,草菅人命?」
傅时渊凤眸微抬,语气淡漠却透着凛冽:「君儿,你错了。帝王心术从来不是冷酷无情,而是权衡利弊。」他眉眼间一片漠然,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般云淡风轻:「古往今来,外戚专权,祸乱朝纲,动摇社稷,为了江山稳固,有些事,不得不为。这便是帝王之路。」
「我不懂帝王权术,也不想知道!」顾玄敬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悲愤:「我只知道她十月怀胎诞下孩子何其不易?你赐死她,可曾想过这孩子一辈子无法感受到母爱?可曾想过这孩子长大之后,得知母亲因自己的降生而死的心情?可曾想过人伦天理?」
史书记载,大冥开国皇帝为防外戚专权,定下祖训:皇子册立太子或登基,其生母无论身份贵贱,一律赐死。此后历代帝王皆恪守祖训,无一例外。
唯傅时渊,感念生母贤妃诞育之恩,力排众议,破例留其性命,册封贤妃为皇太后。
然皇太后联络前朝,干预朝政,意图垂帘听政,联合娘家势力排除异己,致使朝野动荡,大冥三年内乱,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险些断送百年基业。
最终,傅时渊平定内乱,将贤妃一党尽数诛灭,亲手赐死生母,这才稳固了江山社稷。
这段血淋淋的历史,也成为了帝王心术的残酷注脚,警示着后世君王。
「锐儿的母妃,亦被赐死,这也是我大冥皇室收到诅咒的宿命。」傅时渊一顿,垂眸凝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仿若指尖流淌着不堪回首的痛楚,眉宇间拢上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语声低沉而悲凉:「寡人……自诞生便是皇太后争宠的棋子,亦从未体会过半分母爱……」
他顿住,余下的话语,尽数湮没在一声更咽的叹息中。
顾玄敬的目光牢牢锁在傅时渊脸上,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心中如同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他一直知道傅时渊冷酷无情,杀伐果断,如同刀锋般锋利令人胆寒。
他见过傅时渊在朝堂之上,面对贪官污吏时的雷霆震怒,也见过他在战场之上,面对敌军时的冷酷无情。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傅时渊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冷血和无情。
是成长过程中从未感受过爱,自然也不懂如何去爱人。
他看着傅时渊,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就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孤独无助,彷徨失措。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支撑。
却从未想过,在这层冷酷的外表之下,隐藏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原来,帝王的无情并非天生而是环境所迫,是这深宫大院,是这残酷的权力游戏,扭曲了人性磨灭了温情,将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