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和纸钱飘落在他们的肩头,仿佛逝者在安慰着他们悲伤的心灵。
顾玄敬默默地垂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雪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心中充满了悔恨,如果他逃离联邦时,能第一时间发现父亲的困境,或许就能改变这一切,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棺椁缓缓下葬,泥土覆盖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鹤昭和顾玄敬站在墓穴前,久久不愿离去,仿佛要将父亲的身影永远铭刻在心中。
一个内侍躬身,始终立于顾玄敬身后为他撑伞,他等了许久,想到太子殿下还怀有身孕,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太子殿下,请节哀。雪越下越大,该回宫了。」
顾玄敬恍若未闻,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墓穴,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同埋葬进去。
内侍久等之下再次开口,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太子殿下,宫门很快就要落锁,还是尽快回宫吧。」
顾鹤昭见顾玄敬冻得小脸通红,嘴唇却苍白得失去了血色,忍不住开口劝道:「墓地在这不会跑,阿敬想过来可以随时再来,我们改日再来看父亲。」
他说着伸手去扶顾玄敬。顾玄敬悲痛之下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无情地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顾鹤昭将顾玄敬紧紧地搂在怀里,为他遮挡风雪。一步一步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悬浮车,风雪中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抱着顾玄敬上了悬浮车,车厢内温暖如春。
他轻轻地将顾玄敬安置在柔软的座椅上,细心地为他系好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顾鹤昭才注意到顾玄敬的双手异常冰冷,他下意识地握住顾玄敬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双手。
然而,指尖触及的瞬间,顾鹤昭却猛地一怔。
入手的触感并非预想中肌肤的温热柔软,他甚至能摸到仿生皮肤下的冰冷金属骨架的质感。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顾玄敬的双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精巧的机械义肢。
义肢的材质细腻光滑,仿若真人皮肤,关节处精密衔接,几乎看不出任何接口。若非亲手触摸,根本看不出区别。
想到顾玄敬在语音通话中所说被挖去双眼,截断四肢。顾鹤昭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的眼眶再次泛红,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紧紧地握住顾玄敬的机械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金属,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顾玄敬从未见过顾鹤昭哭泣,看见一向要强的对方因他落泪,不由低声安慰:「已经不疼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落在雪地上。
可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顾鹤昭的心脏。
他想起多年前,顾玄敬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总是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他「哥哥」。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次见到顾玄敬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泪水模糊了顾鹤昭的视线,他颤抖着手,指尖用力到发白,紧紧地握住顾玄敬冰冷的金属手掌。
滚烫的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金属上,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却又瞬间冷却。
他喉咙哽咽,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敬······我来晚了······他们······他们把你变成了这副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底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一般,带着锥心的疼痛。
他想要说更多,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颤抖着,想要将顾玄敬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顾玄敬沉默了片刻,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这笑容在他此刻的境遇下,显得格外凄凉。
「不要自责,就算你早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一个人始终无法对抗一个国家。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是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活着。
顾鹤昭紧紧地抱着顾玄敬,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所有的寒冷和恐惧。
顾玄敬将头埋在顾鹤昭的肩窝,泪流不止:「父亲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说我们虽无血缘,但让我们要互帮互助,做一辈子的亲人。」
他反握住顾鹤昭的手,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仿生皮肤,传递到顾鹤昭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寒意无法浇灭顾鹤昭的怒火,他情绪激动,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义愤填膺:「他把你变成这个模样,你······还要认贼作父?」
「贼」指的是那个将顾玄敬折磨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冥之国皇帝,傅时渊。
「曾几何时,我也觉得苟且偷生者毫无气节,可真当祸事降临己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我真的······太疼了······一个人能承受的苦难是有限的······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我认命了,我不想再经历那些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身体不受控得微微颤抖。
当未来顾鹤昭回忆往事才明白,顾玄敬早就知道他被傅时渊监听,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不过是为了让监视者放松警惕罢了。
顾玄敬哪里是会认命的人!
当时的顾鹤昭不明真相,心疼地抚摸着顾玄敬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阿敬,我爱你,无论如何,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亲情,爱情,友情·······任何一种感情之上······」
顾玄敬眼中有泪光闪烁:「你孤身一人来冥之国,不怕吗?只要来到这里,性命就全权掌控在傅时渊手中,他也许随时会杀了你······」
「我知道,但你在这,我不能不来。」顾鹤昭抚摸着顾玄敬的脸颊,温柔得笑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生死有命,真的要死,临死前能见你一面,我也知足了。」
他说完捧起顾玄敬的脸,颤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