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旧,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变得陌生而遥远。
书架上摆放着父亲最爱的古籍,墙上悬挂着那幅「天道酬勤」的字。
从小到大,父亲不知多少次指着那幅字教导他要勤勉刻苦,努力上进,将来才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成为家族的骄傲。
顾凛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心中怒火中烧。
顾鹤昭是要继承家业的,他一向寄望颇深。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失望至极。
昨日,被学堂的先生投诉,他才知道对方翘了一天课业,他用脑机不断联系,对方却不知所踪,害他连公务都顾不上,赶忙派人四处去寻,担忧了整整一日。
最后竟然像酒鬼一样烂醉如泥,被人送回府中,这让一向注重声誉和脸面的顾凛如何不怒?
顾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咬牙一字一句地斥责:「逆子贪杯!不学无术!可知错?」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家法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顾鹤昭的背上。
「嘶······」顾鹤昭闷哼一声,钻心的疼痛从背上传来,仿佛皮肉都被撕裂一般,他却硬生生地咬紧牙关没有躲闪,也忍住了没有喊出声来。
他闭上眼睛,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顾凛见他一声不吭,并未认错,心中的怒火更盛:「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
家法棍一下又一下地落在顾鹤昭的背上、肩上,每一棍都带着父亲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顾鹤昭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他不明白,为何父亲可以与顾玄敬喝酒秉烛夜谈,却要求他滴酒不沾远离声色产所?
他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他不过多喝了几杯,为何父亲要像打仇人一样打他?
「你给我说话!你究竟有没有将为父的话听进去?」顾凛见他被打成这样也不吭一声,心中又气又心疼。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顾鹤昭流下一行清泪,他想:他唯一的错,就错在没有追随母亲而去!错在多余!
他一时心如死灰,语气平静得可怕:「父亲何必等什么弱冠礼,今日便分府将我逐出去吧!」
「逆子!」顾凛气得火冒三丈,怒吼一声,高高举起家法棍:「你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顾玄敬听佣人说顾凛在书房责打大哥,也顾不得其他,一路飞奔而来。
「父亲!不要打大哥!」眼看着那根手臂粗细的家法棍就要落在大哥身上,顾玄敬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地挨了顾凛这一下。
顾玄敬闷哼一声,肩膀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死死地护着怀里的顾鹤昭,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哀求道:「父亲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大哥!」
父亲?大哥?
顾玄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字眼,却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顾鹤昭的心里。
他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顾鹤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腿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已经麻木了。
他强忍着双腿的酥麻站直身体,迫不及待得推开顾玄敬,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顾玄敬踉跄了几步,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顾鹤昭。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哥哥,此刻面上的神情却像是恶鬼临世,双目通红,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戾气。
「顾玄敬,我何须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顾鹤昭步步紧逼,一脚恶狠狠踩在了顾玄敬的脸上:「谁是你大哥?就你,也配痴心妄想当我的弟弟?!只要我顾鹤昭一日没死!你就休想认祖归宗!」
「哥哥!疼!」 顾玄敬慌了,他从未见过顾鹤昭如此决绝的模样。
顾鹤昭的胸腔里翻滚着酸涩的苦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看着幼子被长子踩在脚下,怒火冲昏了顾凛的头脑,他七窍生烟,一把抓住顾鹤昭的衣领,将他狠狠地甩开。
顾鹤昭踉跄着后退,一脚踩空,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撞上红木椅子的尖角,一阵剧痛袭来,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后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晕眩中,他看见顾凛弯下腰,将瘫倒在地的顾玄敬扶了起来。
顾玄敬靠在顾凛的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和他的生母一样的柔弱无助,楚楚可怜,一副狐媚的模样,令顾鹤昭感到一阵恶心。
胃里翻江倒海,他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令人作呕的一幕。
「逆子!逆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顾凛看着小儿子脸上的鞋印,指着顾鹤昭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关进祠堂,好好反省!」
听到家主发话,守在书房外的佣人连忙跑了进来。
「别碰我!我自己去祠堂!」顾鹤昭猛地站起身,一向温润的眸子此刻却冰冷如霜,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顾玄敬,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他的背影萧瑟而孤寂,仿佛一缕即将消散的烟雾。
屋外,天色灰沉沉的,仿佛在为这场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而感到悲哀。
顾凛望着顾鹤昭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气愤顾鹤昭的忤逆,又心疼他受的伤,但碍于面子他终究没有开口叫住他。
顾鹤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心中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荡荡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走到父亲的院子门口,他无意间看见手心的血迹,才想起后脑勺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