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太恶心了。

李明安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

此后又七日,那日是个好天气,李明安和赵氏被蒙住了眼睛丢上了一辆牛车。

李明安没有挣扎,任由他们用黑布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匪徒绑得用力,在脑后紧紧打了个结。

雷天说:“三少爷,咱们后会无期。”

李明安坐在牛车的木板上,循着声,看向雷天的方向,说:“血债血偿,雷大当家,你还欠我两条命。”

“咱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这话说得平静,雷天一怔,看着面前瘦削的少年,仿佛短短几日,他就由少年变成了青年。黑布宽而厚,露出了李明安的下半张苍白的脸颊,他坐着,却透出几分冰冷的阴郁。

赵氏紧张地抓紧了李明安的手。

雷天说:“好啊,我等着。”

李明安坐在牛车上,下山之路颠簸,晃晃荡荡的,他心中竟莫名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逃出生天的喜悦。赵氏攥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明安,你刚刚那么说,万一激怒了他们……”

李明安轻声说:“他不敢。”

“这是下山的路,他要送我们下山,说明李家来送赎金了,”李明安道,“他要钱,就不敢节外生枝再扣下我们。”

赵氏喃喃道:“难道你还真想再找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要再见了才好。”

李明安说:“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很冷静,好像说的不是生死大事,仇怨杀戮,李明安道:“月枝和流春不能白死。”

赵氏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李明安的脸,却被他的语气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赵氏嫁进李家二十年了,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在李明安身上看见了刻入李家人骨子里的那份狠绝。

李明安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觉走了很长的路,临近冬日的阳光是暖的,风却凛冽,刮过脸颊,刀子似的,透着深秋的肃杀。突然,牛车停了,李明安被人推下了车,有人在他身上绑了几圈。

李明安听见了三当家的声音,三当家道:“三少爷,您在这儿稍候片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李家的人来接你们了。”

李明安没有说话。

牛车和脚步声渐渐走远,周遭安静了下来。

李明安再听见声音就是急促的脚步声了,夹杂着几人的惊呼,“找到三少爷和姨娘了!”

李明安只觉脸上的黑布被人扯下,强烈的光射入眼中,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偏过了头,缓了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的土地庙里。庙很旧了,土地神像脑袋裂开了,盘踞着厚厚的蜘蛛网。

李明安的目光扫过周遭的人,又看了眼土地像,身旁有个中年男人道:“三少爷,大爷等着您呢。”

李明安说:“我大哥?”

中年男人道:“是。”

李明安点了点头,扶着赵氏,说:“娘,走吧。”

李鸣争就坐在马车内,李明安先扶赵氏上了马车,方躬身而进,兄弟目光对了个正着。

李明安叫了声,“大哥。”

李鸣争点点头,道:“没事吧。”

李明安说:“没事。”

二人就不再说话,李鸣争的目光落在李明安不自然垂着的左手上,问道:“左手怎么了?”

李明安垂下眼睛,说:“伤了骨头。”

李鸣争道:“回去让医生看看。”

李明安:“嗯。”

李鸣争看着这个和以往全然不同的少年,若是换了以往,李明安只怕早就叫嚷起来了,一口一个大哥,还要痛骂那些匪徒,诉一诉这些时日的苦。

李鸣争目光暗了暗,没有再多问。

68

李鸣争接上了李明安和赵氏,一行人去了就近镇子的客栈,请上大夫为二人诊断身子。赵氏只是受了惊吓,李明安伤势较重,尤其是左手,伤了筋骨,却只被赤脚大夫草草地处理了一下,又拖了这么几天,大夫道只怕无法恢复如初,以后再也提不得重物了。

赵氏听大夫一说,心疼得不行,眼睛都红了,说:“这怎么能行,明安还这么年轻……”

李明安怔了怔,抬了抬自己的手,神情很平淡,道:“只是不能提重物而已,算不了什么。”

李鸣争道:“等去了沪城,再寻好大夫看看。”

李明安看着李鸣争,说:“谢谢大哥。”

李明安没想到,他还在这个小客栈见到了赵培昇。赵培昇这个名字,李明安只在赵氏口中听过,二人俱是庶出,可赵氏嫁给李老爷子时,赵培昇不过一个半大的少年,自也不太相熟。赵氏曾说赵培昇是赵老爷子的最叛逆的孩子,又幼年丧母,常受赵老爷子的罚,后来有一回,赵老爷子又罚他跪祠堂,赵培昇就跑了。

一走就是十几年。

赵培昇生得高挑,剑眉星目,一张脸攻击性十足,穿着西装长裤,手中把玩着一个舶来的西式打火机。他见了赵氏,却客客气气地叫了声,三姐。

赵氏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培昇,说:“你是……培昇?”眼前的男人和她记忆中瘦削单薄的少年相差太远,她险些不敢认。

赵培昇笑了笑,说:“是我。”

赵氏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笑,说:“这么多年没见,你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