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看他一眼, 道:“我睡得很沉, 你却还要故意弄醒我。”

顾长晋啄了下她的唇, 道:“该用晚膳了。”

容舒这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皇后娘娘说过几日皇上便要禅位于你,叮嘱我这几日好生歇息, 好为后头的册封大典做准备。”

顾长晋“嗯”了声, 那传位圣旨已经盖上了玉玺,今儿整个朝堂的臣公都心知肚明, 马上他便是大胤的新皇了。

顾长晋知容舒还有话要说,应了声后便安静地望着她。

果然, 容舒顿了须臾, 道:“皇上可还好?”

顾长晋眸光一顿。

嘉佑帝可还好?

自然是不好的, 可与前世相比,他却又是好的。

顾长晋至今都记得,前世嘉佑帝在弥留的最后一刻,将手里的那颗白子递到他手里,对他道:“为帝者,一怕外戚擅权;二怕功高震主;三怕兵权旁落;四怕民怨沸反;五怕外敌环伺。治国犹如对弈,要学会将每一颗棋子都放在合适的位置,须知,制衡比分出胜负还要重要。”

那时的嘉佑帝面容枯槁,望着他的那双眼有期盼也有担忧。

便是到了死,他依旧放心不下大胤的江山社稷。

然这一世,他眼中的那缕担忧不复存在,仿佛一个背着千斤重负的跋涉者,终于可以放下身上的重担,停下步子,抬头望一望头顶的那轮晴日。

“该说是好的。”顾长晋撩起将容舒脸颊的鬓发挽到耳后,缓声道:“皇上道他一直想陪皇后去北境,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容舒垂眼,轻“嗯”了声。

顿了顿,道:“顾允直,抱紧我。”

顾长晋手上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

容舒下巴抵在他肩上,道:“我想阿娘了。”

年初他们前往大同时,沈一珍与路拾义回了扬州府,母女二人约着要在上京相聚。

顾长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道:“柳元说,从礼部立下传位圣旨后,坤宁宫便派人去了扬州,想来是为了接阿娘来参加你的封后大典。”

容舒有些意外。

今儿在坤宁宫,戚皇后半字不曾提及过这事。转念一想,忽又明白了为何,大抵是怕阿娘在路上出甚意外耽搁了行程,叫她空欢喜一场,这才不与她说的。

容舒默然片刻,“我不曾恨过他们。”

“嗯,我知。”顾长晋温声应着,“昭昭,他们希望你开怀,那你便开怀地接受一切,这也是你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容舒明白的。

她惯来是通透豁达的性子,很快便放下心中那些伤感,笑道:“他们可有说何日出发?我给他们做些新鲜的糕点果子好让他们在路上吃。”

顾长晋道:“封后大典那日,他们便会离京。”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廿五。

嘉佑帝于太庙召集群臣,行告祖礼,颁布传位诏书,将象征着帝王至高权力的玉玺与金绶交与顾长晋。

顾长晋于太庙接玉玺与金绶,于这一日御宇登极,改年号为元昭。

太庙的撞钟声传来时,容舒正在小厨房做着寿糕。

印着福禄寿三字的寿糕是民间里晚辈最爱给长辈做的糕点果子了,每年阿娘过生辰,容舒都会给她做。

做好的寿糕她装了满满一攒盒,差了竹君送入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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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一个时辰后,竹君带了一个装着古朴精致的木匣子回来。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她让奴婢同您道一句‘辛苦了’。”顾长晋登极御宇后,戚皇后不再是戚皇后,而是戚太后了。

容舒接过那木匣子,“咔”一下打开,看到里头那雕刻着佛祖百相的玉佛手钏,愣怔了一瞬。

这手钏有四十九颗玉佛珠子,其中一颗还是她自小就戴在身上的。

前年的除夕夜,她将这颗玉佛珠子借由顾长晋的手归还给了戚皇后。

容舒轻轻抚摸着那颗她自幼戴着的玉珠子,温声道:“太后娘娘可还有旁的嘱咐?”

竹君含笑道:“娘娘道皇上今儿登极之时,已经在太庙祭告天地与祖宗,要册封您为皇后。封后大典便在三日后,您这三日要沐浴戒斋,切勿碰荤腥,说是不吉利。”

竹君絮絮说了好半晌戚皇后的叮咛。

容舒仔细听着,待得竹君说完,便颔首将那手钏戴上,缓缓道:“从现下便开始沐浴斋戒罢。”

顾长晋夜里在宫中宴百官,往后两日因着祖制也不得回东宫。

容舒抱着月儿枕正准备上榻,忽听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披上外袍下榻,正要出去,便听廊下盈雀兴高采烈地道:“太子妃娘娘,夫人来了!”

盈月、盈雀经过竹君的细心教导,也不敢唤容舒“姑娘”了,尤其是盈雀,从前还咋咋呼呼的,现下是越来越有大宫女的气派了。

能叫她这般兴奋,也只能是沈一珍赶来了。

容舒忙开门去迎,“阿娘!”

沈一珍风尘仆仆的,明明劳累着,可一见着容舒的脸便什么疲惫都没了。

“今儿一到顺天府,殿下,不,该是陛下了,陛下便差了七信公公送我入京,想着要我早些来陪你。”沈一珍笑望着容舒,道:“好在阿娘及时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