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用手指整理着纯懿额上碎发,将它们仔仔细细拨到耳后,然后将唇凑近纯懿耳侧,几乎是气音:“不过比你好的是,我已经能从府里走出来了,不像你,倒是被软禁在府里,哪里都去不得。”
“你说说你,明明废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回了你心心念念的故国,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延陵宗隐叹气,摇摇头,似乎很是感慨,“真是可怜。”
纯懿心气不顺,立刻反唇相讥:“我骗你,耍你,栽赃你,让你被褫夺了权力,声名扫地,你竟然还可怜我?现在还潜入我南庆公主府对我做这种事?延陵宗隐,你是不是有受虐癖好啊?”
延陵宗隐面不改色,甚至表情里还带上了些有意的挑衅来:“怎的,纯懿公主有施虐癖好吗?”
纯懿气结。她恨恨一推延陵宗隐宽阔的肩膀,明明在他面前是蚍蜉撼树般的力气,可延陵宗隐却像是逗她玩儿似的,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随着她的力道,衔着恶劣的笑容后仰身子。
就在他这一个仰起间,纯懿眼尖地瞥见了仰面躺在地上的陆双昂。他身上仍穿着睡前她亲手为他换上的里衣,单薄柔软,整洁干净,此刻前襟却敞开了个大口子,露着一大片白皙的胸膛,甚至脖颈处的布料已经皱成了一团,明显是被人粗暴拽着领子从床上拖下去的。
纯懿立刻挣扎起来,拼命要朝着床下扑去。这一次,她是真的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是踢踹又是抓挠的,在延陵宗隐的脖颈上划出好几条红痕。
延陵宗隐看出了纯懿的目的。他眸光也朝着陆双昂那边瞥了一眼,黑眸中风暴积聚,戾气四溢,转而看向纯懿时,却用笑意将那股想要杀人的嗜血冲动仔细掩盖。
他重新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纯懿,放任她在身下扭动挣扎,却不给她丝毫能挣脱的机会:“这么热情?”
“看来没了我,纯懿公主是寂寞了许久,迫不及待了。”延陵宗隐垂脸贴近纯懿的脸颊,黑眸紧紧盯着纯懿湿润的眸子,鼻尖相触,声音喑哑,饶有深意地道,“管好你的小爪子,要不然,我就让你握些别的东西……”
一边说着,一只大手已经威胁似的搭上了纯懿在挣扎中已经微微敞开的前襟。
纯懿向来会被延陵宗隐的无耻程度所打败。她惶然扭头,避开延陵宗隐满含侵略的视线,努力去找再次被延陵宗隐挡住的陆双昂:“这里是南庆!我的亲卫就在屋外,我的驸马就在旁边……”
“那你别逼我在他面前碰你。”延陵宗隐扣住纯懿的下颌,强行将她的脸扭了回来,逼她迎上自己的视线,挑眉提议,“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刺激,从很久之前就很想试一试了。就是不知道长公主你会不会喜欢?”
“你!”纯懿怒极,正要一不做二不休,拼着被他先一步扭断脖子的可能,也要让人来杀了他,忽然,外面遥遥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接着,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晃晃的火光也越来越亮,显然是亲卫们发觉了异样,列队赶来了。
“长公主?”门口一个男声传来,是那个晚间才见过的小头领。
两人都侧脸看向门口。纯懿心下大安,胆子也大了起来,学着延陵宗隐的样子,用细瘦的手指扣住他粗粝的下颌,强行将他的脸掰了回来,很是有些挑衅地低声建议:
“二太子还是赶快藏身吧。你若是在我公主府被砍杀当场,别说你现在被指指点点,就是身后名声恐怕也保不住了。”
延陵宗隐挑眉。他第一次被女人掐住下颌,看着眼前的纯懿一副有了靠山的神气表情,不由有些好笑。他越看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越喜欢,在门外小头领的询问声中,他将纯懿捏在他下颌的纤细手腕握在掌中,俯身又衔着她的双唇碾压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撒开手。
“你摆脱不了我的。不会很久了。”
延陵宗隐就如同来时一般,丢下一句赌咒般的话,潇洒离开了。
纯懿不明白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门外小头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明显带上了警惕之意:“长公主?您在里面吗?”
纯懿急忙起身,先忙着去搀扶横躺在地上的陆双昂,一边扬声道:“我没事。你放心,回去吧。”
终于听到了纯懿的声音,那小头领似乎松了口气,却还是很谨慎地道:“长公主您醒了吗?如果您无碍,能否麻烦您出门来露个面,也好让卑职等放心?”
这人,倒是很尽职尽责。
纯懿颇有些无奈,可念着他们也是一番好心,便扬声让他们稍等。然后,她小心扶着陆双昂重新躺回床榻,又很是心疼地轻抚他明显潮红了许多的脸颊,内疚道:“昂哥哥,对不起,刚才摔疼了吧?你放心,我明日就进宫找皇兄,皇兄一定能派人将他抓回来的。”
只等了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外的小头领又在催促了。纯懿将陆双昂的手放入被衾中,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像是对着他含笑的眼眸一般,微笑着交代:“昂哥哥你稍等,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就帮你换衣裳。”
纯懿起身,步伐匆匆朝着门外走去,也就错过了被角之下,陆双昂微微回勾一下的指尖。
“我没事……”纯懿整理了衣衫,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推开屋门,待看清门外情形,却不由一个愣怔。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兵士,各个披甲持剑,将她的屋子围的水泄不通,气氛甚至称得上是剑拔弩张,着实是大阵仗。
纯懿敏感地察觉到,这似乎并不像仅仅是发现她可能有危险的场面。她最后的一个“事”字吞进了喉咙中,视线在众人面前扫过,最后定格在站在最前的小头领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半夜来将吾喊醒出门,就是让吾看你的兵剑的吗?”
刚刚还语气严肃的小头领此时侧退一步,他恭顺行礼,却不是对着纯懿,而是对着他退开后,才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的人。
那人年龄已过五旬,却精明强干,就是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也是精神烁烁。此刻,他的脸上带着舒畅的笑容,越过小头领缓缓迈步上前,一直走到纯懿身前才停下脚步。
往常,他见了纯懿从来都是礼数周到,而今日,他已站在纯懿面前,却依旧神情倨傲,双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那视线无礼又冒犯,让纯懿不由皱了眉。
她实在没想到秦宋会深夜出现在这里。在他这般的目光下,纯懿很是不快,厉声道:“秦大人夜闯长公主府,见了吾也不下跪行礼,这是什么意思?!”
秦宋仿若没听到她的质问似的,赤裸裸的视线仍旧直白地在她身上逡巡。在纯懿已经压抑不住怒火,就要亲自去抽剑的时候,他忽然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轻慢,再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下跪行礼?对谁,长公主您吗?”秦宋脸上带着明显的快意,昂着下巴,刻意咬重了“长公主”三字,语气中满是讥讽,“呵,别是野鸡装凤凰装的久了,连自己都信了吧。还长公主,你真是长公主吗?”
说罢,他微一侧脸,对着身后的护卫们云淡风轻地吩咐:“将这个胆敢假冒公主的贱妇拿下!”
得了命令,周围的兵士们顿时一拥而上,也不顾身份之别,动作粗暴地将纯懿的双臂扭转到身后,强压着她俯下身子,下手之干脆粗重,甚至比之延陵宗隐还毫不留情。
纯懿被突然押住,脊背痛得快断掉似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在众位兵士的控制下努力昂起头,对着秦宋喝道:“秦宋!你疯了不成?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吾是无上皇十五女,太上皇亲妹,谁敢说吾是假冒的!”
“还嘴硬?真是冥顽不灵!”秦宋看着纯懿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满是大仇得报般的快意,“你借口说你是从北边逃回来的,你难道就没想过,若有一日真有人从北边回朝,你要怎么办?”
短暂的怔忪之后,想明白秦宋话中深意,纯懿下意识追问:“谁?谁从北边回来了?”
秦宋笑容愉悦,却闭唇不语。欣赏了好一会儿纯懿的狼狈样子之后,他才施恩一般开口:“太后娘娘回朝了。至于你……”
他摇头,笑着道:“你装不下去了。”
第 81 章
纯懿从来没有来过大理寺。大理寺监牢建在半地下,纯懿被关的监室石壁寒凉,在夜里湿冷入骨。她身上还穿着入睡时的轻薄寝衣,仅为着出门见人,在外面搭了一条披巾,现在,却成了她唯一可以用于保暖的衣裳。
纯懿紧了紧披巾,双臂环抱着双膝,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倚靠在监室角落里出神。
临安朝廷所说的太后并不是她的母亲或是嫂子,而是南庆新帝徐结的母亲。她作为嫁入旁系宗室的贵女,在汴京没有享到多少徐姓皇族嫡支的优待,反而没能逃过景康二年的那场浩劫,被虞娄人一起掳掠出京,踏上了北狩的路。
离开汴京之后,北迁的一路上,大庆娘子们死的死,散的散,纯懿自顾不暇,也没有刻意关注这位魏氏王妃的下落。还是在回到南庆,见到徐结之后,纯懿才对这位本是皇族远支、被徐结遥封成为太后的魏氏上了些心,打听到她在被封为太后后,就随着二帝一起迁往了五国城,然后就没了什么消息。
却没想到,她也突然回来了。
可她与这位魏氏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她们是整个临安最懂彼此的人,纯懿实在想不明白,魏氏为什么要指认她是假冒的公主?
又想到在今夜突然出现的延陵宗隐,如此巧合,由不得纯懿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