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纯懿忽然回来,全府讶异,待听到纯懿说她们路上遇到阻截,与显德帝姬和嘉荣帝姬失了联系时,更是众人皆惊。

汴京城根本没有一点儿她们遇袭的风声,三位帝姬生死不知,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人知晓。不止纯懿这里,显德和嘉荣府里也都一无所知,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已顺利南下,不日就将到达苏州,彻底远离汴京的危机。

纯懿沉默,手指拨弄着腕上那根金丝与红线缠绕在一起的手绳,努力的吃药,保养自己的身体。管家悄悄来问,要怎么安置这次跟回来的那位陌生娘子,纯懿连眼神都不愿朝那边瞟一下,漠然道:“不用管她,她自己会看着办的。”

管家看一眼纯懿冷漠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知他是怎么吩咐的,虽然府里多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好像看不到那娘子一样,吃食房间更是一样没有,全由她自己解决。

而不管纯懿怎么漠视她,府里的人如何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那娘子都视而不见,只一步不离监视着纯懿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一点不对劲的,都会立刻上前阻止。

纯懿也不与她起冲突,那娘子来阻拦,她就顺从让她去检查,然后在她确认无误将东西还给她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顾自继续先前被打断的动作。

直到一个惊雷般的消息传来:皇帝颁布了退位诏书,退为太上皇,不再处理政事。原太子殿下继位登基,纯懿的位份也从帝姬升了一级,变成了长帝姬。

新帝继位,纯懿作为亲妹,是一定要出席的。她少见地有了件重视的事情,什么都是亲力亲为,亲自准备着新帝登基那日要穿戴的衣袍首饰。

紫节带着两排簪娘鱼贯而入,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长帝姬,这都是汴京城里手艺最巧的簪娘,她们做的首饰,件件都是精品。”

纯懿点头,微笑着招手:“这次要做的首饰是要用在登基大典上的,无比要气派、华美。都带着图样子来了吧?”

各位簪娘都笑着应声,纷纷将手里的图册展开。长帝姬提前吩咐过了,要她们将店里所有的图样子都带来,每人便俱都拿着厚厚长长的好几本册子,眼下一起张罗着悬挂起来,你遮挡了我,我展不开画面,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此时,直挺挺立在殿里的那黑脸娘子就格外碍事了。

一位簪娘拖着自家的画轴,却被那黑脸娘子挡着无法展开,便戳了戳她的胳膊,陪着笑脸:“这位女使,劳烦让一下可好?”

那黑脸娘子的脸更黑了,听着满屋子莺莺燕燕的娇笑打闹,忍了又忍,还是退开了一些,给忙碌的簪娘们让出位置。

退了一步,接着便得再退一步。很快,她就被挤得远离了人群中心的纯懿,只能隔着一层又一层人群和纸页画册,死死盯着纯懿头上高冠那晃动的金凤,确认纯懿一直在她视线之内。

黑脸娘子却没有想到,就在那金凤一直摇晃在大殿中心时,纯懿已经在两位簪娘的掩护下,从侧门悄无声息离开了。

门外早已停了一顶小轿,一位簪娘护送她上轿,另一位走在轿旁,宛如再寻常不过的女眷出行,神色从容离开了长帝姬府。

轿子在街市上绕了一小圈之后,便掉头直奔皇宫。

很快,纯懿便已站在兄长面前。

“纯懿?”刚刚成为新帝的太子骤然见到妹妹,很是吃惊,“你怎么……”

纯懿“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开口已控制不住带了哭腔:“太子哥哥!虞娄狼子野心,不能相信!快与父皇一起退到陪都吧!”

第 13 章

纯懿将从延陵宗隐那里听来的、这段时间命人去打听到的,还有自己所猜测的,一股脑全部都告诉了徐集,没有一点隐瞒:

“……他们都敢在我大庆国都穿着战甲截杀帝姬!不管是和谈还是进攻,也不管领兵的是谁,虞娄此次根本就没有想要给我们大庆留下活路,不过是直接全部占领、还是名义上退兵却实质上操控的区别!

上次虞娄围城索要财宝,最后盆满钵满地离开,如今再来,是倾全国之力大举南下,大庆难以抵挡。太原即将陷落,两路虞娄兵马很快就能在汴京汇合,汴京周边缺少屏障,缺少军力,父皇和太子哥哥还是不要相信虞娄人的花言巧语,赶快离京,到长安为好啊!

若不然,显德、嘉荣和我的遭遇,就是我们徐氏皇族全族的前路了!”

越是听她的讲述,徐集的眉头皱地越紧,直听到她说她和显德、嘉荣三人在出逃的路上被抓,显德和嘉荣至今都毫无音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纯懿:“你们离开了汴京,想要南下苏州?”

“在汴京危急、父皇为了保全百姓忙着全力筹款的时候,你们三人打算悄悄离开?”他看着妹妹的神情中满是不赞同,“纯懿,你和显德、嘉荣,你们都是我大庆的帝姬。”

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纯懿满肚子的话顿时被噎住。

看着一向乖巧省心的妹妹也在这个时候来给他添乱,突然继承了皇位的徐集揉着自己近日已觉焦头烂额的眉心,声音里很是疲惫:

“和谈不过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就是在和谈的同时,父皇和孤也一直在整军战备,以做两手打算,这个你可以放心。可是作为大庆君主,没有说国家危难之时,君王先撤的道理,要我们去陪都避难,这话你不必再说。”

纯懿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集抬手打断了纯懿的话,可看着妹妹眼泪汪汪的样子,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惹人怜惜,这么一位娇弱又美丽的帝姬,万一……

徐集不由长叹了口气,声调放柔和了些:“你是姑娘家,驸马又不在身边,心中害怕想要离开也是正常的。怎么不来与父皇或是哥哥说呢?我们派人送你们走,路上能平安一些,我们也放心。”

纯懿小脸涨得通红,本来死都不应该说出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们不是不想与大庆共存亡,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一辆小车送入虞娄营地……”

与徐集的视线相接,纯懿再说不下去,委屈地闭了嘴,最后抹了把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我知道我说什么,太子哥哥……不,陛下都不会采纳,这就回去了。可是,现在汴京的所有人……我们应该留在汴京,宗室应该留在汴京,百官应该留在汴京,可唯独父皇和你……”

纯懿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或者至少你们之一,是最不应该留在汴京的。死社稷的事由我们留下的人来做,你们要做的,是要救大厦于将倾啊。”

她看出兄长态度坚定,明白今日说服无望,便也不再多做纠缠,快步离开。

纯懿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延陵宗隐,今日之后,她将不会再有前来示警的可能。所以她要抓紧这次摆脱延陵宗隐监视的机会,多做一些努力,才不枉她承担延陵宗隐接下来更加疯狂的报复。

她上轿,对候着的两位簪娘道:“去太学。”

从太学出来时天色已晚,陈东等几名太学生亲送她出门,躬身行礼之后,非常热情地提议要护送她回去。

纯懿却已看到了立在不远处街角的那个身影。可能是因着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心里奇异的竟没有一丝慌张,只有一种果真如此的释然,甚至还能对着那人露出一个笑容来,示意道:“不必了,有将军护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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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宗隐大步朝她走来,身高体壮,比太学生们足足大了一圈,只居高临下淡淡扫他们一眼,便让陈东他们莫名心惊。有那胆小的甚至不自觉后退一步,避开他淡漠却犀利的目光。

再看站在他面前更显小巧玲珑的娇弱帝姬,竟还能在他这般气势压制之下脊梁笔直,毫不退让,不由让陈东他们心生敬佩。

再想到刚刚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陈东他们不由热血沸腾,对着她行礼,郑重道:“长帝姬所托,东等定竭力而为。”

纯懿颔首,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身,从延陵宗隐面前缓步行过,走上那顶小轿。